往生咒(1 / 2)

“好了, 你走罷。”

鄭菀推崔望, “你應了我的,要替我照顧阿耶阿娘, 給他們摔盆送終。”

崔望一動不動。

他抱著她,整個身子繃得像一具僵硬的石雕。

“崔望!”

鄭菀斥他,“你愽淩崔氏子素來一諾千金——”

“——嘖嘖。”

旁邊看熱鬨看了一會兒的七殺走上前來, 拍掌大笑,“真是郎情妾意, 好生感人。”

紫微星君整個身體鼓脹成了一個球。

七殺負手踏近, 直到距離鄭菀和紫薇大約一丈, 才停了。

他抬頭看著鄭菀,那眼神有些奇異,讓她一時辨識不清,像是書遠,像是……書晉, 可再看,卻是七殺。

“我再問你一句, 書遠和書晉, 你喜歡誰?”

七殺問得輕輕的。

紫薇星君鼓脹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他整個人已經完全看不出方才清雅出塵的模樣了, 遍布的眼睛、嘴巴, 讓他看起來活像個圓形的怪物。

“七殺?”

紫薇突然間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 難怪……”

“你背叛我,選擇與這女娃娃合作,你也歡喜她?難道你不知道,本君魂滅之時,便是你消亡之日?”

“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誰能想到,當年眼睛不眨便能屠滅六城的仇戾仙君,居然會愛上一個女娃娃,還為了她自尋死路,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紫薇星君險些笑岔了氣。

“星君錯了。”

“哪兒錯?”

紫薇星君好整以暇地問。

怨氣所化之口,與不儘的血霧在他體內肆虐,內臟被一點點啃噬,可他的聲音似乎聽不出什麼痛楚。

“你將那山羊胡子在石棺前摔個稀巴爛,造出一堆鳩明草,不就是為了點化這女娃娃?是本君大意了,自以為勝券在握,竟未發覺你二人在暗中的勾當……”

“錯了。”

七殺挑眉,“星君,你不急著死了?”

“不急,聽完再死。”

“星君對萬事有求知之欲,不喜歡謎團。而我七殺,平生最厭惡之事是什麼,星君可知?”

“鳥兒。”

七殺頷首:

“是,鳥兒。”

“……鳥兒多美啊,雙翅一振,便可翱翔天地,這等自由快活,我七殺卻求而不得。所以,我每每見之,必要掐其脖頸,斷其羽翼,另其再不能快活,方能泄恨。”

“你是本君這萬萬年來,見過最奇葩之人。”

紫薇星君點評。

“這萬年來,我頸戴枷鎖、羽縛韁繩,再不能肆意——我七殺,可不歡喜頭頂有人站著。”

“那為何又忍本君這許久?”

紫薇好奇道。

“我可不做賠本的買賣。”

七殺一攤手,唇角勾起的笑邪肆又得意,“你瞧,這不,讓我等到了機會。你一命,我一命——”

“哈哈哈果然夠瘋!不愧是本君當年看中的人物。”

紫薇星君半點不見惱。

“現下,我還要做件讓你不快活的事兒。”七殺樂嗬嗬地道,“小修士,你還未說,喜歡書遠多一點,還是書晉多一點兒?”

鄭菀看著七殺,猛然間意識到什麼。

若要算因果,七殺亦是承紫薇之因,一萬年前,怕是紫薇從必死之局裡救了仇戾、也就是現在的七殺——

七殺已是必死。

但若他肯出手,砍斷這些鳩羅之手——

鄭菀定了定神:

“都不喜歡。”

這人心思詭譎,實在難猜,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個厭惡被人控製的狂妄之徒,同樣也會厭惡被人欺騙。

崔望顯然也意識到了。

他緊盯著七殺,環住鄭菀的胳膊收了回來,甚至還退後了一步,將自己掩入一片球狀的陰影裡。

“都不喜歡?”

七殺咬著字,笑眯眯地道,“都不喜歡啊……那挺可惜的。”

他眼神突然冷了下來。

“喲,熱鬨看完了,走罷。”

話音方落,紫薇星君鼓脹的速度猛然間增快,眼看便要自爆——

崔望上前一步,抱住了鄭菀。

“砰——”

一聲衝天巨響,血霧滔天,氣浪翻湧,以摧古拉朽之勢將空間內的所有都夷為平地。

桌、椅、樹,還有人……

隻剩一片空茫茫。

石棺外,盤膝而坐各自調息的大修士們猛然間睜開眼睛,連連踏空後退。

劍網被衝成齏粉。

棺蓋“砰的”一聲掀開,吐出一道人影。

天鶴道君當先衝上去,一抖袖,排開氣浪。

其他人也各施神通,幫著天鶴將人裹了過來,放於祭台。

這人血漬呼啦一團,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了。胳膊往前伸著,仿佛在環抱某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法袍七零八落,浸泡了血水,緊緊裹在身上。

一身的血寸口,麵上一片血汙,依稀能看出輪廓。

有人施了個滌塵訣。

那人俊挺的五官露了出來。

麵如淨雪,豐鼻薄唇,烏鴉鴉的長睫下,一雙眼睛死死閉著。

“離微……道君?”

幾人麵麵相覷。

進去的是玉清門那女娃娃和仇戾仙君,怎出來的,是離微道君?

而且看樣子,情況不大妙。

“徒兒?徒兒?”

天鶴道君手指抖抖嗖嗖地伸了過去,還未觸到,便又閃電般縮了回來。

“道君莫擔心,離微道友吉人自有天相,承天之運而生,如何會有事?”

有人安慰。

“是、是,本君那徒兒命硬著呢,豈會那般輕易便出、出事?”

天鶴色厲內荏,心一橫,手指往徒兒鼻下一遞,待觸到那若有似無的一絲鼻息,立馬鬆了口大氣:

“沒,沒事,沒事,活著,還活著。”

他一下子往後坐倒在了地。

“元丹,八階的複洛丹!快,快!”丹心宗大修從儲物袋裡取了一顆出來,“就一粒。”

“知道,承你的情。”

天鶴道君立馬坐起,奪了他丹便往小徒兒嘴裡塞。

誰知徒兒牙關緊咬著,怎麼塞也塞不進。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莫不是還醒著?”

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這時,底下那人睫毛顫了顫,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那雙黑漆漆的、從前盛滿了浩瀚星辰的眼眸,此時仿佛含了薄翳似的冰層,空茫茫一片。

“徒兒啊,醒了怎麼不吱一聲?嚇死為師了,快,把丹丸吃了。”

天鶴把元丹往崔望眼前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