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書記, 稍微再等等吧，還有最後一位女大學生，見過就圓滿了。”
中午的下班時間已經到了, 新的領導班子不願意開小灶，堅持去食堂吃工作餐。
劉局看了看時間, 最後那個葉薑怎麼會這麼慢？
這次自己提出來的實習安排，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那個葉薑實在太討厭了。
侄子好不容易看中一個女孩兒願意結婚, 她跑中間添什麼亂。
說起來要不是他靈機一動, 讓新任的領導班子見一下這一批剛入職的大學生, 鼓勵鼓勵他們，才讓這些年輕人乾勁十足的願意下基層鍛煉三個月。
慕連城等的急, 他心想葉薑去醫院做檢查, 再去紡織品公司報道, 這會應該到了化工總局門口了？
是不是保安攔著不讓她進來？
是了，他第一天上任, 媳婦報他的名字, 估計門口的保安還不知道他，被攔在門口也說不定。
慕連城說道：“我就不見了, 我去門口接個人。”
“連城我和你一起走。”
謝天勤可不想陪著劉局在這裡給新入職的員工做思想工作，他最煩劉局。
“謝局你不能走。”劉局一把就給謝天勤攔下來, 新領導在不在無所謂，謝天勤必須在啊。
這個葉薑聽說是他的外甥媳婦, 至於他的外甥, 都傳已經死了。
劉局還不知道新領導班子裡的慕書記, 就是謝天勤的外甥……
秋海東也不想在這裡呆, 他悄悄跟在人群後麵出去, 他看慕連城沒去食堂, 果然是去大門口。
他幾步追了上去，慕連城側頭看看，“秋局，中午這是回家？”
來化工總局之前，人際關係慕連城多少都了解了一點。
這個秋海東在一個沒什麼實權的部門，每天的任務就是搞搞接待工作。
秋海東說道：“慕書記，我想跟上級領導申請內退，你看我這情況能順利批下來嗎？”
慕連城思忖了一下，秋海東在新領導班子上任第一天就提出內退，他大約是真的乾煩了。
“以前的領導不批嗎？”慕連城說道：“還有五年你就可以直接退休，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建議還是做到退休的年齡，如果你覺得不能勝任這個崗位，可以調去其他崗位。”
秋海東心下感動，這內退和到年齡退休可是兩個概念，如果能轉崗位，那就更好。
他跟著慕連城來到化工總局的大門口，兩個人就站在崗亭門口說話兒。
“其實我以前是在車間裡做技術的，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回車間做個技術總工。”
秋海東特彆懷念那段工作生涯，沒有勾心鬥角，把自己擅長的工作做好就行。
那時候的同事關係特彆的融洽，不像現在這樣，他已經做了好幾年的副局，還是不適應。
慕連城心說這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要從領導班子裡，從一個副局的位置上回到生產車間。
“行。”慕連城說道：“你打個調職報告，回頭我和黨委辦的領導們開會討論下。”
秋海東有些呆呆的，沒回過神來，就這麼同意了？
都不問他為什麼要調職？
他低下頭，老眼有些發熱，新領導應該是調研過，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做上這個副局的。
不問，就是給他留臉呢。
解決掉心頭大事，秋海東心裡大定，這下不用再看媳婦的臉色，每月領到工資不能再交給她，可以接濟兩個閨女兒了。
中午有不少職工選擇回家吃中飯，其中一個車間的梁總工看到秋海東湊過來說事兒。
他不認識慕連城，還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職工，因此沒有避嫌。
梁總工跟秋海東說道：“老秋，你上回不是問我借二百塊錢嗎，你知道我工資都在我媳婦手裡攥著，我和車間的幾個老同事把私房錢給你湊了湊，湊了二百出來，你先拿去用。”
秋海東現在雖然是副局，但是和以前車間的幾個技術總工關係還是可以的。
慕連城在旁邊秋海東還有點不好意，他給那二百塊錢接過來，說道：“老梁，我這一時半會可還不了你，我得攢幾個月。”
“不急不急，你家那情況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老梁也不急著回家吃飯，也不顧及慕連城，反正能跟老秋這種老實疙瘩站在一塊兒的，人都不會差。
老梁問道：“你小閨女上班了不？我說你想躲開老劉家那混賬王八蛋的糾纏，最好的辦法就是回車間來，咱們繼續乾技術。”
“還有你小閨女，要是有合適的人選，你趕緊的給她定門親事。”
“女孩子的名聲，可架不住老劉家在外麵的造謠敗壞，你知不知道外麵現在都傳出些什麼難聽的話出來了，說你小閨女收了那王八蛋好些吃的用到，哎聽了都來氣。”
秋海東氣道：“我閨女不可能要那王八蛋東西的。”
可是謠言是止不住的，而且，看著家裡多出來的那些營養品和化妝品，難道那些不是潘枝花買的？而是替小閨女收的然後自己拿回家吃喝用？
老天，秋海東差點就沒氣吐血。
他又心疼又無力，都怪他沒本事，媳婦潘枝花還在裡麵添油加醋瞎搗亂。
老梁勸道：“你家那兩個俊俏的閨女，可惜了，大的那個你看你媳婦給找的婆家什麼玩意啊，這小的你可拿住勁，彆叫你媳婦又給找了個不靠譜的男人。”
秋海東歎口氣說道：“不是不想給我閨女介紹個靠譜的對象，你說現在普通的好人家誰敢惹老劉家啊。”
“再有，就是我那小閨女心裡有人了，給她介紹誰她都不肯，一門心思等她小同學回來呢，哎，我也沒法子，說了也不聽。”
老梁拍著秋海東的肩膀，“哎，我得回家了，你啥困難你吱聲，老哥幾個能幫就幫。”
慕連城聽著他們的對話，說著秋家的小閨女。
他就想起那年回山水村，想起他的葉薑，嫁給他後一等就等了這麼多年。
他心頭一片柔軟，好想現在就見到媳婦。
所以聽到有姑娘願意去等心儀的對象，慕連城自然而然就多問了一句。
“既然喜歡，就彆乾等，你做家長的上門問問男方家長，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孩子們也不會覺得尷尬。”
老秋就歎氣，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
“哎，我不能害了人家，說起來隻是我閨女單相思，偷偷喜歡她那小同學。”
“人家男孩媽借我小閨女二百塊錢，原本學校給安排的工作就沒了，就這老劉家還不放過，還把人重新安排到咱們單位，塞到底層好叫她吃夠苦頭。”
“劉局家嗎？”慕連城問道：“就是剛會議上提議將新招聘的大學生全部下放到一線基層的劉局？”
“可不是他家，糾纏我小閨女的就是他侄子。”
秋海東現在也不怕了，反正慕書記答應他的調職申請。
“你說人家一個女同誌，又讀大學又帶四個孩子她也不容易，她一個女同誌怎麼可能乾的了下井作業的工作，那就隻能辭職，可辭職也辭不掉，劉局不會同意的。”
“這些學生讀大學都是免學費，培養了出來還包分配，她就是辭職都沒地兒辭，否則劉局出個通報，她在C城就彆想被安排工作了。”
“您說說，那孩子媽為著我家小閨女都糟了這麼大罪，我哪好意思上人家裡去給孩子說親，這不是更害了她家嗎？”
慕連城聽了也很生氣，劉局這不是公報私仇嗎？
堂堂一個局級乾部，做這麼齷齪的事情，他也配當領導。
等一下……今年單位招聘的都是七七屆頭一年參加高考的畢業生吧？
又讀大學、又帶四個孩子的可不多，除了她媳婦兒還有誰。
葉薑不是去紡織品公司報道去了嗎？
啊是了，剛才秋海東說姓劉的給那女大學生的工作弄沒了，重新安排到化工總局，要把人下放到基層是吧？
嗬……
慕連城問道：“今天最後那個還沒來報道的大學生，是不是叫葉薑？”
秋海東痛惜道：“是啊，我那小閨女可喜歡她兒子慕向南了，啊……那孩子跟慕書記一個姓呢。”
“嗯，”慕連城說道：“是一個姓，慕向南是我兒子。”
他轉身就往辦公大樓走去，等到現在都沒有等到媳婦，應該是剛才錯過了。
她媳婦這會正被姓劉的刁難呢吧。
慕連城步子大，秋海東小跑著才能跟的上。
他這會有點暈，剛剛慕書記說什麼了？
他說慕向南是他兒子，那葉薑不就是慕書記的媳婦？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一個劉局就整的他家喘不過氣，大女兒離婚也離不掉，小閨女上下班都偷偷摸摸的，生怕在路上被劉局的侄子糾纏上。
可現在慕書記說他是葉薑的丈夫，是慕向南的父親，那他小閨女好像有希望了。
哪怕最後沒能跟慕向南談對象，也不用再怕劉家人了。
秋海東心底升起了希望，小跑著跟上去，跟上去看看張揚慣了的劉局怎麼被打臉。
他活該！
姓劉的他也有今天。
……
“葉薑，你就去勘探隊吧，現在隻有勘探隊還缺實習生。”
等了半天，終於等到葉薑，劉局一副領導的威嚴，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你去交接一下，明天就跟隊伍走，這次要去的地方比較遠，先坐三天的火車，到地方有車隊接你們，再坐兩天的汽車，再走一天的山路，就到基地了。”
葉薑：“……”
給她安排的可真是好崗位。
這個姓劉的為了整她，費了不少心思嘛。
謝天勤看到來的是外甥媳婦葉薑，驚訝的合不攏嘴。
連城好不容易回來了，這葉薑就要去外地實習，還是那麼遠的地方。
感情這姓劉的從早上開始繞這麼一大圈子，就是為了整葉薑的……
這人，太小雞肚腸了，這就是他煩姓劉的原因。
謝天勤說道：“劉局，你過分了，你不能因為對我有意見，就給我外甥媳婦安排到勘探隊實習，必須換個實習崗位，她又不是未婚小青年，她四個孩子呢，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劉局心道：謝天勤臉真大，誰是因為他呀，要不是葉薑多管閒事，他才不願意多事呢。
這樣刁難一下，葉薑在外麵吃三個月苦，回來絕對不會再敢讓她兒子跟秋海東的小閨女來往了。
哎，沒辦法，誰叫他大侄子這回鐵了心的看上了秋海東的小閨女呢。
不然的話，他連秋海東都踢回車間做技術員去。
“我怎麼叫過分呢，誰讓她最後一個來，隻剩下勘探隊的實習名額了，那你問問她，為什麼中午了才來。”
謝天勤氣的胸膛起伏，連城呢？跑去接什麼人，要是連城在這，看到姓劉的欺負他媳婦，非治的他低頭認錯不可。
反正絕對不能讓葉薑跟著勘探隊去外地，還是那麼遠那麼偏的地方，來回一趟太不容易了。
她一個女同誌，光是路上顛簸估計就能折騰的生病。
“反正不行！”謝天勤堅決的說道：“你要是安排不了，我來安排。”
劉局一副笑麵虎的樣子，“老謝，你不要這麼激動，你是葉薑的大姨夫，你哪能出麵安排，那大家會說你徇私的，你都快退休了也不想老來晚節不保吧？”
謝天勤：“……”
他一輩子戰戰兢兢的，最恨彆人說他徇私，姓劉的拿他七寸拿的死死的。
葉薑看謝天勤氣的不輕，知道他有高血壓，忙說道：“大姨夫，你不用為難，我是不會去外地的。”
劉局心說這女人看上去真不像四個孩子的媽，也就跟他家閨女兒差不多大。
人還有點單純，傻的很，這實習崗位是她說不去就不去的嗎？
她沒得選。
“小葉同誌，你彆仗著自己是個大學生，就來挑崗位，那彆的同學都服從安排，你憑什麼不服從？”
葉薑看看這個姓劉的，上回在路上堵小秋的油膩男人好像就是他侄子，他這是打擊報複呢。
她說道：“我不是不服從安排，我也不會讓領導們為難，我辭職不乾了，這樣誰都不用為難了吧？”
估計劉局還是有點為難的，她選擇辭職姓劉的不就沒有借口磋磨她了？
肯定還有後招。
劉局已經猜到葉薑可能會選擇辭職。
他說道：“小葉同誌，你這種任性的行為我們是堅決不允許的，好不容易給你們培養成大學生，上學每月還發補貼，現在輪到你們為社會做貢獻了，你居然開始挑三揀四。”
“分配的工作崗位不合心意，就辭職不乾，那讓你開了這個頭，彆人有樣學樣，下一屆的畢業生，那學校還怎麼分配？”
他得意洋洋，一個女人而已，隨手就給收拾了，小秋那孩子，心裡頭沒了指望，隻能乖乖嫁給他侄子。
葉薑心想，這個心劉的還挺會說的，大道理一套套的。
啊，好像她以前也被人譏諷過，說她能說會道，大道理比誰都多。
葉薑抿著唇笑了一下，幸好今天不用講道理。
她說道：“劉局，你說的都對，我們剛畢業學校給我們包分配，確實不應該挑工作挑崗位。”
姓劉的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去報個到，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
“那恐怕不行，我還是要辭職。”
葉薑笑著說道：“但我辭職是有正當理由的。”
她從包裡拿出那份孕檢報告，拍在桌子上。
“我懷孕了，不適合如此長途跋涉的工作，你不同意我辭職，那我實習期間出點什麼意外，你負責嗎？”
謝天勤看到外甥媳婦懷孕了，心裡麵高興的很，想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伴莊愛如。
他笑眯眯的說道：“葉薑你真懷孕了？”
那他外甥慕連城還不得高興死，對對，現在就下樓去找慕連城，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葉薑點點頭，笑著說道：“是啊大姨夫，早上才去做的檢查。”
“好好。”兩家好多年都沒有添丁的喜事了，謝天勤高興的合不攏嘴。
劉局都傻了，之前他打聽過啊，聽人說這個葉薑的丈夫幾年都沒回來，搞不好已經死了。
那葉薑懷孕懷的是誰的孩子？指不定是哪個野男人的呢。
謝天勤作為長輩，他不覺得這是件醜事？不應該覺得臉都丟光了頭都抬不起來嗎？
這一個個的臉皮可真厚。
而且，謝天勤還把那份孕檢報告遞到他的跟前。
“劉局，我看你就彆再堅持了，我外甥媳婦可都懷孕了，你好意思為難一個孕婦？人家想辭職回家養胎，咱就批了吧。”
劉局看了看孕檢單，心想這個葉薑還真走運，趕在這個時候查出有了身孕。
可是，這也不是什麼有光彩的事情，既然被他碰到了，就得好好的批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