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樸槐的話猶如一道炸雷炸在了周大順一家人的頭頂。
他們瞅瞅單子,再瞅瞅周樸槐,那一瞬間腦子像是被什麼炸了,但抬頭看完周樸槐,周大順和他兒子都猛地又把眼睛盯回了那張紙上......他們識的字不多,但錢和糧票布票各種票字還是認識的,後麵的數字更認識。
周大順一把抓過那張單子,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而周大順老婆卻是對著周樸槐先喊了起來,道:“書記,你這是啥意思咧?周熊是我們的侄兒,是我們養大的......得他先死了......啥意思,他沒死?”
最後那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怎麼?”
周樸槐冷笑一聲,道,“他沒死你們很失望嗎?給我趕緊的,照著單子把東西還過去,一樣一樣的交代,過了今天沒還還沒交代的,明天就把你們一起扭著送去公社勞改去!”
說完轉身就走。
懶得跟他們廢話。
周大順卻是衝過去一把抓住了他,嚎道:“書記,書記,你這單子哪來的咧?我們是從熊子那裡搬了些東西,可哪有什麼錢和票,你就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拆了也搜羅不出這麼些東西啊......”
“沒這些東西嗎?”
這時一直在後麵看著的程檸笑著插話道,“那就搜吧,正好周熊還給了書記另外一個單子,那是他親爸親媽當年留給他的,書記,不如就把這三間屋子給好好搜搜,說不定不光是錢啊票能搜出來,那些他們從周熊爸媽那邊黑過來的東西也能搜出來!”
這話說的周大順夫妻麵色都是大變。
當年周熊爹媽在城裡給資本家做傭人,總有些小積蓄,戰亂的時候過世,還真留下了些東西,這些他們都藏在家裡的,另外這麼些年,雖說家裡積蓄不多,但趁閒暇的時候上山上弄點山貨跟知青換錢票,也還是存了些錢和票子的,這,這怎麼能給這麼多人搜?
周大順麵色變了又變,最後又是一陣哭嚎,終於還是跟大隊書記說好了,把能還的東西還回去,那些錢票他們實在沒有的,就自己去找周熊商量去,大家這才離開。
出了周大順夫妻家的門,周樸槐重重歎了口氣。
周大順一家還是他們家的本家。
周熊的父親還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因顧著這點情分,也是對周熊際遇有那麼一些惻隱之心,所以這麼些年,周熊搞出了那麼多事,他總是睜隻眼閉隻眼。
其實不僅是他,其他人又何嘗不是?
且說回程檸。
程檸看完熱鬨就跟大隊長大隊書記擺手,跟韓東塬回了院子。
她還得回去好好安撫安撫韓奶奶呢。
經了這事韓奶奶回鄉的好心情實在給大打了一個折扣。
程檸安撫她,道:“奶奶,彆擔心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徐書記說得沒錯,我以後去了公社,那院子可比這院子結實多了,屋子也是在裡頭,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她這麼一說,韓奶奶就更不好了。
不過韓奶奶看程檸是真的完全不受這事的影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眉眼還更舒展了些,拉著她的手,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心道,這孩子,心怎麼就這麼大呢?
也不是她覺得自己孫子有多好,就是因為孫子他脾氣不好,她這會兒反而安心點。
要是讓程檸一個人下鄉在這深山老林裡,就算這裡是老韓家的老家,她也跟自己兒媳婦一樣,絕對不會放心的。
“好吧好吧,”
韓奶奶道,“那等我們走了,你們就都搬去公社住。”
饒是對這村子再有感情,也不舍得程檸再受一點委屈或風險。
又對韓東塬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看好程檸。
程檸的確心情大好。
因為解決了一件大事。
後麵隻要等山洪的事情過了,她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後麵幾天她竭儘全力陪著韓奶奶,帶著她訪親探友,就這麼過了兩天,韓奶奶總算是恢複了些心情。
程檸陪著韓奶奶,顧競文那邊的後續就交給了韓東塬。
韓東塬第二天去了公社,一過去那邊就聽說趙枝大概是受驚嚇過度,被押去公社當天晚上就發了高燒,說起了胡話,說什麼“周熊明明死了的”“為什麼他沒有死”亂七八糟的話,讓人對這人十分無語。
這事是薛主任跟韓東塬說的。
薛主任說著搖了搖頭,道:“沒想到姓顧的心狠手辣,這個姓趙的瞅著斯斯文文的,思想也這麼歹毒。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怎麼在他們嘴裡好像沒死是多麼遺憾似的。”
韓東塬卻一下子沉了臉,心裡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他道:“姓趙的現在在哪裡?”
“公社衛生所,”
薛主任道,“一大清早發現燒得太厲害,就送過去了。”
韓東塬拔腿就往衛生所去了。
衛生所病人不多,趙枝單獨睡在了一間三人房。
韓東塬過去的時候趙枝還沒有醒過來,當值的護士道:“從送過來之後就沒醒過來過,之前燒到了四十一度,吊了半天鹽水才稍微退下來點,但反反複複的,現在還有三十九度,一直在說胡話。”
“好,你先去忙吧,我留一會兒看能不能問一些話。”
韓東塬道。
護士應下就推著車出去了。
韓東塬看向趙枝,然後就聽到她道:“韓東塬,我當初喜歡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韓東塬:“......”
他的臉一下子黑的呀。
這是個什麼級彆的神經病?
他想直接伸手扯掉她的鹽水管子讓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