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塬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道:“停住。脫罪是不可能的,但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或許我會考慮讓你少坐兩年牢。”
趙枝勉強停住,她驚惶不安地看向韓東塬,道:“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隻要你幫我。”
“你說的那些話,你知道的所有那些事。”
他說著就舉起手上一盤磁帶,然後走到桌前,那裡有一個他這些日一直在用的錄音機。
他打開錄音機磁帶盒,把磁帶插進去,摁下播放鍵,裡麵立時就傳來趙枝那斷斷續續嘶啞的聲音。
“......周熊應該死了的,他為什麼沒有死......”
“......山洪,竟然調去了公社,那山洪還能讓他受重傷嗎?能趁著那個機會讓他死嗎?......”
趙枝的麵色一下子煞白。
她以為之前驚懼已經到了極點,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等著她。
不過隻放了幾句,韓東塬就又摁下了停止鍵。
“這些,你說的,覺得應該發生但跟現實不一樣的事,都跟我一件一件說出來。”
韓東塬抽出磁帶,看著坐在地上的她,像是看著一件醜陋的死物,道,“彆試圖跟我說一句假話,過去三天,你反反複複的,知道的怕是早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你就在這裡,翻來覆去說了三天的話,錄了三天的錄音,我不過是不想浪費時間門,真花上三天時間門去抽裡麵有用的信息,才讓你在清醒的時候直截了當給我說出來。”
他捏著那盤磁帶,冷笑了一下,道,“所以,你並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說,我還可能心情好,免上你幾年的勞罰。一句謊話,我重新對這三天的錄音,但凡有一句的謊話,那你就好好在監獄裡慢慢享受你的餘生吧,或者精神病院重症病房也不錯。”
“我說!”
趙枝終於受不了尖叫了出來。
她知道麵前這個人,這個人有多心狠手辣。
把她扔到精神病院,他真的做得出來。
她受驚嚇刺激高燒幾日,精神狀態本來就極其不穩,這時再受到韓東塬的威脅恐嚇,哪裡還挺得住?
“我說,我什麼都說......但我知道的並不全麵,我是,就是自從去了葉灣大隊這幾個月,我一直在做一些夢,反反複複的做一些夢。”
“有我們剛下鄉的時候,有在上韓大隊的時候,還有後來,很多年後的事情......但這些夢跟現實並不雷同,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太希望那樣,才會做那些夢,可是後來夢到更多事我才發現不對......”
“說重點,”
韓東塬打斷她,道,“隻需要告訴我你夢到什麼,用時間門順序,就從你們剛下鄉時說起。”
說完又頓了頓,道,“山洪,周熊的死,還有我入獄,這些,一件都彆漏,一件一件的說。”
韓東塬沒說一句,趙枝的臉就越要白上一分,明明是大夏天,竟是生生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顫。
“好,我說,我說......”
她又像是陷入了癔症,喃喃道,“時間門最早的夢是從什麼時候呢,對,是從我們下鄉到上韓大隊的時候,我夢裡跟現實不一樣,夢裡我們下鄉的時候並沒有程檸,來我們大隊的那一路隻有我和閔然,顧競文還有楊紅兵,我們那時候很興奮,很開心,因為沒有程檸在,我們大家都格外和睦,到了上韓大隊大家相處的更是很好,後來你開廠子,我還進入了廠辦公室。”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
進入了廠辦公室,雖然韓東塬也從來不會跟女同誌有多餘的接觸,但因為工作關係,總有接觸的機會。
韓東塬這樣的人,誰能不愛慕呢?
她在夢裡,一顆心在韓東塬和顧競文之間門搖擺,最終傾向了韓東塬。
隻可惜......
“......我們的竹木製品廠做得很好,但夏天的時候一場山洪毀了一切,那時候我們生產的主要地點除了大隊原先的木場之外,還在溪邊搭建了臨時木棚,那是為了方便從山上砍下的木材直接從溪水裡漂流過來......夏天的時候,山洪爆發,溪水暴漲,不僅衝毀了我們的臨時木棚,還有很多村民和知青都被洪水直接衝走慘死......廠長你當時為了救人,被巨石衝撞到了右邊胳膊,山上缺物資缺藥,我們被困山上十幾天,你的那條胳膊就這麼廢了......”
所以程檸的那個所謂的夢也是這樣的嗎?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要求專業的土木建築工程師,建個廠房還要勘察地形,考慮地形地勢選址,建廠房,建學校,將溪邊低窪處的村民遷到職工宿舍,十裡八鄉推行‘雨季防災章程’,修溝渠,防危石。
韓東塬麵無表情地想著過去半年發生的事。
而趙枝的話還在繼續。
“......因為山洪,竹木製品廠損失慘重,村民死傷無數,大隊裡本來就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這之後更是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你就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批山參幼苗,還有彆的藥材幼苗,試著帶大家種藥材......周熊受人誘惑,想要偷盜藥材幼苗換錢給苗寡婦的孩子治傷醫病,結果被抓......你被判入獄十年......”
“我再夢到的,就是十年後的事了。”
“......你出獄,去了南方,在那裡成立了一個很大的集團,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不知道為什麼可以這樣,但我夢裡的確是那樣的,那時候跟現在的社會完全不一樣,你成為了南方很有名,電視台想要采訪都難采訪到的人......”
可是那隻是一個模糊的夢。
夢裡她跟顧競文結婚,顧競文屢次陷害他,結果卻被他逼得事業儘毀。
這些她當然不敢說。
不能說假話,但也不敢不說。
趙枝看著韓東塬。
從始至終,不管她說什麼,他都麵無表情。
她從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情緒。
她不停地說著,說到後麵情緒也慢慢平靜了許多,至少不像開始那麼脆弱崩潰。
她看著韓東塬,喃喃道:“廠長,廠長,你幫幫我吧,幫幫我,隻要你讓我脫罪......你聽到了,我會夢到很多東西,一開始我也以為是我瞎夢夢到的,可是後來我發現很多都是準的,出現的很多信息都很準......這中間門之所以會出現誤差,就是夢到的事情和現實不一樣,都是因為有一個點不一樣,因為這一點,才導致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出了偏差。”
韓東塬看著她。
心裡情緒激蕩。
趙枝說出了這個點,他當然也想到了。
他沒出聲。
眉目淩厲,整個人的氣場壓迫人至極。
趙枝終於忍不住又喊出來,道:“那些夢中,你身邊從來都沒有一個叫程檸的人,她從來都沒有追著你下過鄉,你山洪受傷,你入獄,她也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她不是跟你一個大院的嗎?所以她喜歡你,追著你下鄉,跟你在一起,這些都是假的,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她一定跟我一樣,她一定比我還更早的知道了些什麼,知道你以後會很有錢有勢,所以她特意追著你過來了,目的就是攀附你......她絕不是真心喜歡你,要不然夢到的那些片段裡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她?本來你生活裡從來都沒有她的,她是個賤人,刻意接近你,討好你,追過來的......”
趙枝心裡恨得不行,為什麼,為什麼得到先機的是程檸而不是她。
如果得到先機的是她,她就不會把自己弄到這一步。
一想到這裡她就心痛得恨不得死掉。
她反反複複道:“韓東塬,程檸不是真心喜歡你的。她從來都不喜歡你,她喜歡你,跑過來找你,都是騙你的,都是衝著你以後的錢,你的前途來的,她喜歡的根本就不是你這個人。你的人生裡麵本來根本就沒有她,她從來都不應該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