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1 / 2)

藏珠 泊煙 7295 字 4個月前

兩個人正在屋中談笑,外麵有人喊了一聲。李淳回頭,看見鳳簫走進來。鳳簫的真實身份是廣陵王府的內衛長,負責近身保護李淳的安全,可謂心腹。

“屬下剛剛得到消息,淮西節度使已經抵達長安。到進奏院後遞了名帖,直接去了舒王府,一直沒有出來。”鳳簫稟報道。

“山南東道一戰,虞北玄雖沒有得到那五州,但朝廷為了安撫他,將長平下嫁,倒是大大地抬舉了他。”李淳輕扯了下嘴角,“如今朝廷勢弱,隻能犧牲長平的幸福來換取淮水一帶的太平。但虞北玄將來隻會比河朔三鎮更難對付,他跟皇叔連成一線,父親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所以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您需先沉住氣,彆因長平郡主而屢次觸怒太子和聖人。聖旨已下,再難更改。”李曄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次李淳之所以會到驪山來散心,正因為向太子進言,欲更改長平的婚事,被太子狠狠訓斥,心灰意冷之下,才會離開都城。

長平自小養在宮中,李淳沒有親妹,憐她身世,對她格外疼惜。長平也總是“阿兄長”,“阿兄短”地叫著,可他現在卻無顏麵對她。

李淳收拾心情,笑道:“我去看看他們安置得如何了。那位木世子似乎很想去打獵。”

李曄隨之一笑:“既然出來了就彆再想皇城裡的事,木世子心無城府,跟他在一起人也會輕鬆許多。”

“你這人,明明還比我小了幾歲,卻總要你來開導我。難怪你阿姐總說你心思重。”李淳用手指了指他,跟鳳簫一起出去了。

李曄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眼中透出一點冷意。

在廣陵王眼裡,他跟阿姐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阿姐在眾人麵前也竭力表現出與他親近的樣子。可隻有他知道,阿姐多厭惡他的無用。

他小時候天賦異稟,被人誇有將相之才,得到了父親的注目。可就因為這樣,差點丟掉性命。年幼的他開始明白要自保,就得收斂鋒芒,裝成庸碌無為的模樣。

說他心思深重,是因這世上連最親近的家人都無法全然信任。他所做之事,為天下大義,卻有可能跟家族的利益相背而馳。阿姐又怎能明白。

這麼多年,他一直煢煢孑立,踽踽獨行。

既不渴望擁有什麼,也無需任何人的理解。

*

嘉柔在房中坐了會兒,覺得逃避不是辦法,還是要跟李曄說清楚。她雖跟虞北玄堅決劃清界限,但如果李曄介意此事,或者可以商量著用比較溫和的方式解除這段婚約。

打定主意,她走出屋子,看到崔雨容迎麵走來。

“廣陵王要帶表弟去後山打獵,阿兄和我都想去,你要不要一起來?”

“李家郎君也去?”嘉柔順口問道。

崔雨容曖昧地笑了笑:“他倒是不去,說要收拾那幾條魚,等我們晚上回來吃。看來你是要陪你的郎君咯?”

嘉柔雖跟李曄沒什麼,被崔雨容這麼一揶揄,也免不得耳根發紅:“表姐,你彆亂說了。”

“好吧,我不笑話你。我把順娘也帶去,爭取讓他們待上一兩個時辰,這彆業就留給你們吧。”崔雨容說完,高高興興地轉身走了。

嘉柔歎了口氣,反正三言兩語也沒辦法說清楚他們之間的事,先由著表姐誤會也罷了。她問了彆業中的下人李曄身在何處,徑自過去尋他。

李曄正坐在敞軒裡,袖子挽起,露出兩段瘦可見骨的手臂。他的麵前放著砧板和刀具,旁邊的木桶裡幾尾個頭中等的魚正在遊水,還不知自己待宰的命運。

君子一般遠庖廚,可切鱠的手藝卻是可以在人前表演的,也算風尚之舉。

嘉柔就站在廊下看著,分明是殺生之事,偏偏他做起來從容自得,似烹茶走棋那般的風雅,觀之如林下清風徐來。她不由地想,若跟這樣的人結為夫妻,這輩子大概會過得很安寧。

她前生跟著虞北玄這個反臣,每日都處在硝煙戰火,提心吊膽之中,縱然從未說出口,內心卻十分渴望這樣的安寧。

奇怪的是,她明明一點都不了解這個男人,隻有兩麵之緣,卻莫名地相信他會帶給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過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的日子。

想到這裡,她又用力地搖了搖頭,否定腦海裡的想法。他們的人生也許自今日之後,就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李曄將又細又白,薄如蟬翼的魚肉整齊地碼在盤中的碎冰之上,一邊低頭淨手,一邊淡淡地問:“郡主找我有事?”

嘉柔這才知道他早就發現了自己,乾咳一聲以掩飾尷尬:“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李曄淨手之後站起來,望著院牆外麵說道:“剛好我想去采些竹葉,郡主可願同去?”

嘉柔點頭表示同意。他走過來,身上淡雅的香氣散入周圍的空氣裡。

都城裡的男子慣用熏香熏製衣裳,大都是名貴的龍涎或鬆枝等香料,偏他身上的不同。嘉柔想起這叫蓮花藏香,是由文成公主帶入吐蕃的名貴香料演化而來。再度傳回中原以後,常在大的廟宇之中,用作齋戒沐浴。

嘉柔曾在崇聖寺的家廟裡麵聞過。安然靜遠,凝神舒心,隻不過,少了人間的煙火氣。

彆業外的竹海,竹節交錯,放眼一片青翠。李曄找了根竹子,伸手摘竹葉,他的手指修長瑩白,如玉雕琢,嘉柔不由多看了幾眼。他覺察到,她才移開視線。

李曄問道:“你要與我說什麼?”

嘉柔也沒有扭捏:“上次我不該逃走,而是應該與你說清楚。當年是阿耶定下這門婚事,我從未見過你,的確心存不滿。所以在與虞北玄相識以後,曾有過背棄婚約的念頭。”

她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但我與他雖有私情,卻絕沒有苟且,也已經一刀兩斷。此事對你不公平,你大可退了婚書。隻請你退婚之時,可以給我阿耶阿娘留些顏麵。我感激不儘。”

一個姑娘家,這麼大膽坦白,李曄倒佩服她的勇氣。他輕輕笑了下:“誰說我要退婚?”

嘉柔怔怔地望著他,半晌才開口:“你,你當真不介意?還願意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