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2 / 2)

藏珠 泊煙 8374 字 4個月前

雲鬆有些擔心,但也不敢多問,還是退出去了。

李曄走到書桌後麵,將剛才看到的東西全默寫了在紙上。他知道父親的弱點,隻有徹底激怒他,他才會暫時放下戒備,讓自己完整看到書卷上的內容。而且父親極好麵子和家聲,經他一激,想必也會慎重考慮這門婚事。

李絳負責曲江宴,這上麵所記的事都與曲江宴有關。他們所擬定的官名果然都是散官,沒有實職。而且連住處都安排好了,就在十王宅附近。如他所想的,這些加官的節度使和藩王之子都要扣為人質。

聖人久病纏身,必定不會花這番心思。更何況他在奉天之難時,已被逼宮的藩鎮牙兵嚇破了膽子,不會主動對付藩鎮。那便是舒王的主意。名單上木景清也赫然在列,想來過程並不重要。那日在舒王府沒有表態支持舒王的人,兒子都將留在長安。

他本來不該出手乾預這件事,任此發展,還可以抓住舒王結黨營私,權柄過重的錯處。但那夜她口口聲聲都是阿耶和阿弟,可見家人在她心中的分量。那他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晚些時候,廣陵王府的人借廣陵王妃之名來送糕點。外人都知道王妃隻有這麼一個弟弟,自然以為待他格外親厚,不會惹人懷疑。而實際上這個來送食的人是廣陵王的內衛,專門負責在兩人之間傳遞消息,也是少數幾個知道李曄乃是玉衡的人。

內衛都是私兵,不用真名,而是用代號,這個叫白虎。南詔之行,他也是護衛之一。

屋中燭火昏暗,白虎還是看到了李曄臉上的傷,不禁開口道:“先生,您的臉……沒事吧?”白璧一樣的俊臉,忽然有了傷痕,想不注意都難。

李曄微微側了下頭,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之中,目光如寒冰一樣。他大多時候都是很溫和的,隻有心情不佳的時候才會冷如冰霜。白虎跟他打交道幾年了,多少摸清了一點脾性。

雖然他們有時候都會覺得很奇怪,憑先生這樣的身份和能力,若幫助李家,恐怕李家的權勢會比現在更煊赫。可偏偏先生選擇的是如履薄冰的廣陵王,一個弄不好,兩人都會粉身碎骨。

在舒王隻手遮天的當下,廣陵王要走的路實在太難了。

還記得當初先生不過跟廣陵王秉燭密談了一夜,兩人便達成共識。後來廣陵王甚至不惜娶了先生的阿姐作為兩人私下交往的掩護。廣陵王對先生,真是傾其所有,以國士待之。

李曄問道:“廣陵王可有說曲江宴的事?”

白虎搖了搖頭:“曲江宴的內容是由……李相公安排的,連太子都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廣陵王要屬下過來,隻是送這盤玉露團給先生。說味道很好,請先生一定要嘗嘗。”

李曄看向案上的五瓣白瓷碗。玉露團是一種糕點,尋常隻在燒尾宴上能看到。用奶酥雕成玉露的形狀,色澤鮮豔,入口即化,深受達官顯貴的喜歡。明明李淳自己最喜歡吃這個,怎麼又送來給他……李曄提筆寫字,對白虎說道:“下次他再送甜食給我,你就回他我不愛吃這些。這個我收下了。”

白虎應是,又替主子惋惜。覺出那麼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意思。

李曄將兩封信折好,拿給他:“一並交給你主子。沒事的話,就回去吧。”

白虎恭敬地把信接過,又說:“廣陵王還要小的轉達,先生晚上若睡不安穩,還是少飲些苦茶。山中夜涼,如要觀星象,在屋中就好,記得多添一件衣裳。您的身子不比常人,一旦傷風感冒便會很嚴重,一定……”

越發婆婆媽媽的……李曄淡淡打斷:“知道了。”他這種不耐煩,很嫌棄的一麵,也隻有對著李淳才會露出來點。

白虎微笑,知道他聽進去了,這才放心地離去。

李曄走到窗邊,久久凝望著天邊最亮的一顆孤星,也不知是不是老師在天上看著他。世人皆以為白石山人尚在人世,所以天子也不敢輕易動廢儲的念頭。卻不知早在他下山的那年,老師便已溘然長逝。這世上,再無白石山人。

白石山人對李曄等同再造之恩,如師如父。跟在老師身邊的那幾年,他才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原來這世上,並不是人人都如同他的父兄一般冷漠。

“老師的遺誌,玉衡至死不忘。”李曄閉目說道。

到了曲江宴這一日,木景清十分緊張,早早起來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渾身出汗。嘉柔也起的很早,在旁邊看著他:“聖人考你才學,你抱佛腳也要看點書,打拳乾什麼?”

木景清回道:“阿姐,我緊張的時候就得打拳,否則待會兒在禦前,恐怕話都說不利索!”

嘉柔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也不怪木景清,她上輩子被抓到元和帝麵前的時候,也是感覺到天子的氣勢,大氣都不敢出。可那日在驪山見到廣陵王,分明是個挺隨和的人。大概隻有當了帝王,才會有那種天威難測的氣勢。

廣陵王能登基也是九死一生,峰回路轉。眼下這個時候,恐怕人人都以為舒王會當皇帝呢。

崔氏拿了一套嶄新的袍子給木景清換上,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他幾句。木誠節看天色不早,對母女兩個說道:“我們得走了。”他雖然不參加曲江宴,卻要跟彆的節度使一起進宮。

等父子倆走了,嘉柔見崔氏心事重重的,便問道:“阿娘,您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崔氏按著心口:“昭昭,你說二郎不會有事吧?”

就嘉柔前世所知,阿弟是完好無損地回了南詔。虞北玄回到蔡州跟她說起曲江宴,也是三言兩語地略過。所以她不知道曲江宴上具體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結果。

她安慰崔氏:“聖人是考才學,阿弟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您彆太擔心了。”

崔氏嘴上應好,心裡卻是惶惶不安。她私下問過木誠節身邊的心腹隨從,才知那日在舒王府宴席上,舒王要他們表態是否支持,木誠節借醉酒蒙混了過去。但是舒王的性子,崔氏還算了解一些。他是個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人。因此她擔心這曲江宴可能會另有明堂。

隻是這些話告訴嘉柔,也不過是多一個人擔心,她才沒有明說。曲江宴連兄長都沒資格去,還有誰能手眼通天?她也是無計可施,隻能等消息了。

用過早膳,順娘來崔氏這裡請安。崔氏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叫阿常拿了一個名冊給順娘:“崔府辦壽宴那日,大體有這些人要來。雖然男女是分開的,但我用朱筆圈出來的那些人的女眷,你可以多加留意一下。這幾日時間,足夠你熟悉了。”

順娘打開名冊,看到上麵寫著名字,排行,嫡庶還有籍貫,乃至本身有無功名,父親官居幾品。她驚訝地說道:“母親,您這是……”

“你是雲南王的女兒,我也希望你能找個好歸宿。你姨娘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崔氏頓了頓說道,“這些人大都家世清白,前途無量。你若肯這幾年吃些苦,將來會有福氣的。”

順娘知道崔氏是為她好,可她心中已經有了崔時照,再容不下旁人。但這個想法太不自量力,隻怕說出來,崔氏也不會同意。順娘默默把名冊收下,心裡盤算著隻要崔時照不娶,也沒有人家看上她,她便還有機會。

她表現得如此平靜,倒在崔氏的意料之中。春桃已經向她稟報過,這幾日順娘都是患得患失的,跟初來長安時的興奮截然不同,心中必定有事。

崔氏還願給她這個機會,便是希望她能及時擺正位置,不要心比天高,否則隻會摔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