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章(1 / 2)

藏珠 泊煙 6230 字 4個月前

離東市不遠的一間小茶肆底下, 站著幾個穿著便服的內衛。他們看守在茶肆的周圍,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茶肆裡頭空無一人, 二樓唯一的雅座門口, 站著阿常和宮裡的兩個女官。阿常看了緊閉的門扇一眼, 裡頭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卻聽不清在說什麼。這茶肆簡陋, 沒有炭盆, 她輕輕跺腳,往手心裡吹了口熱氣。那兩個宮女卻一動不動地站得筆直,可見徐氏也是頗有手段的人。

徐氏和崔氏拉著手坐在木榻上,互相寒暄了幾句。十多年未見,二人皆感慨時光飛逝,好在也未見生疏。這茶肆裡唯一能找到的兩個炭盆,都擺在她們麵前, 為了通風, 還開了一扇木窗。

當年徐氏的家境就不好, 父親亡故以後, 家道更是敗落, 崔氏還暗中接濟過她。她為了減輕家中的負擔,入宮當宮女, 賺微薄的月俸。後來有幸承寵於太子, 懷了廣陵王, 在宮中占了一席之地。如今東宮沒有太子妃, 將來一旦太子登基, 徐氏必定貴不可言。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樣起起伏伏,變化難測。

“這陣子宮中事忙,聖人身體又不好。我知道你回了長安,也一直找不到空來見你,還委屈你到這麼簡陋的地方來。阿念,你不會怪我吧?”徐氏的聲音很溫柔,還帶了幾分歉意。

崔氏擺了擺手:“你千萬彆這麼說。我知道你出宮一趟不易,以太子殿下和我家大王如今的處境,我們也隻能這樣私下見麵。你來見我,我很高興。”畢竟南詔如今就是個燙手山芋,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聽聞嘉柔嫁給了李家四郎,還未來得及道喜。”徐氏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錦盒,“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崔氏推拒不受,徐氏放在她身邊:“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是給嘉柔的,彆推辭了。不過,你可真是挑了個好女婿。”徐氏感慨道。若崔氏知道李四郎是什麼人,必定會大吃一驚。說起崔家與那位白石山人的淵源,可是絲毫不輸給皇室的。

崔氏隻覺得李曄人品貴重,深居簡出,何以到了連徐氏誇讚他的地步?但她還是回了一句:“要說好,哪裡比得過廣陵王?年輕有為,門客眾多,前些日子還多虧他出手幫了我家大王。”

徐氏搖頭道:“他啊,年輕不夠穩重,做事容易衝動。多虧他身邊有幾個得力的謀士,我和殿下才能放心。”

“對了,我聽說白石山人的弟子玉衡先生也在廣陵王的身邊?我倒是想見見他。白石山人避世多年,朝中再無人有他當年的風采了。”崔氏說道。白石山人的早亡妻,便是出自清河崔氏。他還在朝為官的時候,幫崔父解決過一樁棘手的案子。而崔植曾拜他為師,由他舉薦入仕,崔氏一門都十分敬重他。

徐氏說道:“這恐怕不好辦。玉衡先生的身份為舒王所忌憚,廣陵王將他保護得很好,就連我和殿下都沒有見過。”

崔氏想想也是,舒王一心想取代太子,玉衡就是太子這邊最大的防線。他代表了白石山人,聖人多少要顧忌幾分。隻是崔家受了白石山人的大恩,一直沒有機會報答,崔氏想著能為玉衡先生做點事也好。

外頭街市底下有喧鬨的人語聲,可茶肆這裡卻很安靜,隻有徐氏倒水的聲音。這樣好的位置,大隱隱於市,倒是方便說話。

徐氏提起水壺,給崔氏續了一杯水:“我記得你不愛喝茶,喜歡甜的,冬日找不到蔗漿水,你將就著喝熱水吧。不久前,廣陵王要我幫忙找一個叫姚娘的女官。當年她不小心衝撞了舒王,還是你求情才救了她一命。還記得嗎?”

崔氏握著杯子的手一緊:“怎麼,姚娘是廣陵王托你找的?”她還覺得奇怪,木誠節怎麼突然要她安排姚娘去徐州幫順娘,原來這一切都是廣陵王在背後的謀算。廣陵王幾次三番出手幫雲南王府,不會沒有緣由。

徐氏笑道:“是玉衡先生出的主意。木嘉宜本就是王府的庶女,卻被旁人當做棋子,現在要撥亂反正,你們成就她,將來她也能為你們所用。當然,我們也有私心,廣陵王在招攬武寧節度使。這不是正月裡,幾位節度使都要來長安嗎?需要借助你這位庶女的力量。”

徐氏沒有隱瞞,崔氏反而覺得踏實:“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剩下的看她自己的造化。廣陵王已經暗中幫了王府幾次,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他才好。以後若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

“你當年幫我的恩情,又何止這些?”徐氏說道,“你知道前些日子楚湘館被聖人查封的事吧?有人告發京兆尹利用楚湘館斂財,不過沒查到實證,京兆尹隻是被停官查辦了。但據我所知,楚湘館的背後之人,其實是令姐和京兆尹。”

“你說什麼?”崔氏差點沒有拿穩杯子,水都溢出來一些。

徐氏的聲音壓得很低:“我今日來,其實是想提醒你一句。這些年舒王妃一直都在幫舒王做事,所以就算舒王是被逼無奈娶了她,她也沒有生育,但她還是穩穩地坐著舒王妃的位置。在她眼中早就沒有崔家,沒有你,隻有她的榮華富貴。還有她為何要跟曾應賢合謀設計雲南王?原因你應該很清楚……”

崔氏的拳頭在袖中握緊,忽然間站了起來:“箏兒,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告辭了。”

“阿念,你要做什麼?”徐氏拉著她的袖子,勸道,“彆做傻事。”

崔氏按住她的手:“她當年為了要做舒王妃害我遠嫁,這麼多年,我沒想過找她算賬。她到現在還處心積慮地害我的夫君和孩子,我咽不下這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就是找她問個清楚!”

“阿念,阿念!”徐氏攔不住她,趕緊叫了一個女官去王府稟告木誠節。

崔氏乘著馬車,叫車夫一路狂奔,快到舒王府的時候,又命他停了下來。她這樣去,能做什麼呢?就算衝進王府裡,給崔清思一巴掌,也於事無補,反而還會讓對方心生怨恨,明日阻他們出城也說不定。而且一旦撕破臉,崔清思一定會想辦法對付昭昭,她不能這麼衝動。

“不去了,回府。”崔氏吩咐道。她當年遠嫁南詔時,也不過是個被家裡寵大的小姑娘,跟昭昭一樣。這麼多年過去,她的棱角早就被生活磨平了。剛才又像年輕時那樣衝動,不過是太憤怒了。

崔清思不念姐妹之情,那她以後,也不用顧忌什麼了。

半道上,他們遇到了策馬趕來的木誠節和木景清。木誠節上了馬車,一把掀開簾子,看到崔氏好端端地坐在裡麵,長出了一口氣:“徐良媛派人來通知我,我嚇了一跳。你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