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六章(1 / 2)

藏珠 泊煙 9294 字 4個月前

虞北玄將長平拉出屋子, 他的力道很大, 長平幾乎是被拖著走的。一直到無人的地方, 虞北玄才鬆開手, 長平失去依托, 幾乎跌倒在地。

她臉上掛著淚痕,哀怨地看著虞北玄:“我也是郡主, 金枝玉葉,我哪裡不如她?憑什麼在你心裡, 她就是陽春白雪, 而我卑如草芥!虞北玄,我恨你!”

虞北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是否忘了,賜婚之初, 你欲刺殺我的事?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並未把我這個雜胡放在眼裡。而柔兒不同。相識時, 她並不知我的身份, 也不嫌棄我的出身。隻是單純地喜歡我, 崇拜我, 願意拋下家人和故土,隨我遠走。單是這份心性, 你就永遠比不上她。”

“可她已經嫁作人婦了!你寧願要一個彆人穿過的破鞋,也不要我?”長平捂著胸口說道。

“住口!”虞北玄冷笑, “你以為你們高貴的皇室有多乾淨?父奪兄妻, 父奪子妻的事情, 乾得還少嗎?前任節度使曾說過一樁秘辛, 當年太子春風得意之時,與跋扈的太子妃生出嫌隙。太子妃竟與數人私通,還秘密產子,不知生父是何人。後來延光公主一案,將此事牽連出來,聖人為掩蓋這樁天大的醜聞,逼她自儘。要說起來,最肮臟的地方就是你們皇室,你有什麼資格說彆人是破鞋?”

長平一直以自己皇室的身份為傲,從不知當年太子妃竟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一時之間覺得難以接受。

“你撒謊!太子妃她不會的……”

虞北玄覺得長平被保護得實在太好了,她所看到的,都是那些虛偽的上位者為她粉飾的太平。他以前不想提這些,是覺得既然兩人的身份和立場不同,沒必要浪費口舌。可於她來說,知道那些殘酷的事實,或許才能成長一些。

“你從不覺得奇怪?為何舒王隻是聖人的養子,卻能高居在太子之上。而太子是儲君,卻要處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舒王之父,乃是前昭靖太子,本應登基為帝。可忽然身死,當今天子才能繼位。但昭靖太子監國時,無論是智謀還是德行都遠在當今的天子之上。如今朝中的重臣,老臣,幾乎都是昭靖太子提拔的,或者當初事職於東宮。天子敢打壓舒王嗎?所以舒王敢排除異己,剪除太子的黨羽,對皇室宗親也是如此。”

長平的嘴唇動了動。以前在宮裡,她的確衣食無憂,太後也非常寵著她,可她到底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提父兄的舊事。長平偶從一些老宮人的口中知道零星的往事,去詢問太後,也被太後輕描淡寫地帶過。

她纏著聲音問道:“你想告訴我,我的父親和兄長他們,不是戰死,而是做了皇權之下的犧牲品嗎?”

通王曾經執掌兵權,是太子最忠實的擁護者。

虞北玄沒有回答,長平撲到他麵前,抓著他的衣襟:“你說話呀!”

虞北玄的聲音往下沉了幾分:“那些事,我未曾親曆,你要我說什麼?你我的婚事,是舒王從中牽線。隻有你離開了都城,通王府對他來說才是徹底沒有威脅了。你隻知沉湎於兒女私情,從未想過這些?”

長平放開他,失魂落魄地垂著頭。虞北玄叫來牙兵,吩咐道:“送郡主回去。”

牙兵抬手,長平一步輕,一步重地走了。

虞北玄又把陳海叫到跟前。陳海當即跪在地上:“使君,是屬下無能,沒有看管好虞園,讓長平郡主混了進來。請使君責罰。”

虞北玄看他一眼:“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是!”陳海不敢有二話。

“我後日便要出征,撥五百牙兵給你,將虞園給我看好了。就算是夫人開口,也不能把園裡的人放出去,聽明白了嗎?”虞北玄說道。

五百牙兵!陳海一震,瞬間知道了園中那人的分量。這些牙兵都是使君這些年來親自挑選並且苦心培養的,五百人的戰鬥力,相當於一支前鋒軍。如無意外,是不可能從他們手裡搶人的。

“屬下定不負使君所托。”陳海沉重拜道。

虞北玄點了點頭,信步離開了此處。他不管是造籠子也好,畫地為牢也好,這回誰都彆想把她從自己手中奪走!

*

原本拔毒並不是什麼很辛苦的事情,若是常人,隻需幾根銀針下去,再喝碗解藥,連續幾日,就可以將毒排乾淨。但是嘉柔身懷有孕,配置解藥的話,裡麵恰好有損傷胎兒的成分,故而魏氏換了種辦法,用溫和的藥草熏蒸,再配上強性的安胎藥,保住母子兩個。

每日熏蒸需兩個時辰,屋中密封,雖是陽春三月,卻如七月酷暑一般難熬。而且那藥味衝入鼻腔和喉嚨,猶如火燒。嘉柔連續受了幾日,身心苦不堪言,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刑場,受到五馬分屍之刑。

然而排毒的辛苦,跟她知道虞北玄用五百牙兵守著虞園相比,又不算什麼。

虞北玄這些年在淮水一帶經營得風生水起,周邊的節度使都與他交好不說,也有很多人慕名前來投靠。他帳中的幕僚跟廣陵王府的門客不相上下,也是人才濟濟。他用這些人改革稅製,兵製,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並把最優秀的士兵編入自己的牙兵。

這支牙兵是淮西軍的絕對主力,不要說在淮水一帶,就是在全國,都難找到敵手。

他居然留下了十分之一看守她,她就算插翅也難飛出去。

魏氏本有心等她痊愈之後便放了她,可見此情景,也無能為力。

嘉柔實在覺得很諷刺。上輩子她被困於長安月餘,他明知她會被處以極刑,卻陷於戰事,棄她不顧。這輩子,她落入他手中,還懷著彆人的孩子,可他居然不惜分出十分之一的親兵來看守她。

她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拔毒之後,嘉柔的身子異常虛弱,幾乎沒什麼力氣,每日都躺在床上,無法下地。她腦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脫身,可這五百牙兵守得虞園固若金湯。彆說從裡麵出去,就是外麵都攻不進來。

她心中焦急,想向下人探聽消息。可虞園的人都得了虞北玄的命令,不準向她透露一個字,所以她又變成了一隻籠中鳥。這個男人的掌控欲實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讓人心驚。

這日夜裡,城中宵禁,街頭巷尾都荒無人煙。忽然之間,城西的地方火光衝天,被幾個巡夜的士兵發現,趕緊稟報給了陳海。陳海心中一驚,難道是糧倉出事了?為了防止夏汛時,兩岸百姓受水災困擾,也怕戰時糧草短缺,而特意備下了半年的糧食,秘密囤積在那處。

若是糧倉有差池,連使君那邊的供給都會受到影響。可糧倉的位置明明十分隱蔽,沒幾個人知道,究竟是怎麼被發現的?又是何人所為?

“您快拿個主意吧,火勢實在太大了,若去晚了,恐怕……”來報信的人催促道。

鑒於上次的經驗,陳海怕又是什麼調虎離山之策,隻命半數牙兵前去救火。自己則領著另外半數繼續守著虞園。

那批牙兵剛離開不久,就有手下來報,有一幫人企圖直闖虞園,各處的出入口都受到了襲擊。前後更是一片廝殺之聲,在靜謐的夜晚如驚雷一般炸響。

嘉柔聽到外麵的動靜,想要出來查看,卻被門口的兩個牙兵阻攔。

流矢飛過院子,插進一棵樹乾上,觸目驚心。嘉柔心道,莫非是阿弟來救她了?可阿弟並沒有帶弓箭手,憑他的人馬,怎麼敢強攻有數百牙兵包圍的虞園?

那方陳海不知敵人究竟有多少,更不知他們身在何處,隻不斷有人來稟報遇襲。這些人如同鬼魅,打完便換一個地方,遇見援兵來了,便直接消失。過了不久,又在另一個地方出現,打得人措手不及。幸好這些牙兵都訓練有素,否則早就亂了陣腳。

陳海領著人退守到內院,重新部署兵力。他也算久經沙場,雖然沒見過這種詭異的打法,但很快鎮定下來。虞園在修築的時候,本就加了防禦工事,比淮西節度使府邸還要堅固,短時間不可能被攻下來。

忽然牆頭爬上了一隊弓箭手,數支黑洞洞的箭指著他們。

“盾上!”陳海拔劍喝道。就憑這幾個人,也想對付他們?未免太小看他們淮西的牙兵了吧。

舉著盾牌的士兵,立刻擋在了前麵。陳海看到一個人站在牆頭,青袍被夜風吹起,臉上戴著銀製的麵具。他手中拿著一張黑色的弓,伸手搭上弓箭,對準陳海。

皓月在他身後,月色暈染著他的輪廓,似臨風而立的仙人,遺世而獨立。

這個人要乾什麼?陳海心神巨震,這個距離,他莫非想要射中自己?絕對不可能的!可心中明明認定不可能,卻仍是被那人的氣勢所懾。這到底是什麼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