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藏珠 泊煙 8918 字 4個月前

一直等到東宮的眾人來了, 嘉柔才放心地離去。

明德門附近剛發生了一場廝殺,本來雙方僵持不下, 後來廣陵王領兵出來,徹底鎮壓了陳朝恩那一方。此刻,有不少兵士正在收拾殘局, 而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卻沒有什麼行人。百姓都怕事地躲回了家中, 生怕被波及。

嘉柔還在想崔時照的事情,低著頭走路, 沒想到撞上了一個人。

李曄出來找嘉柔, 就看到她獨自失魂落魄地走回來, 連忙奔向她。

嘉柔抬頭看到李曄,心頭湧起一陣酸楚, 立刻伸手抱住他,有種倦鳥歸巢的放鬆。

“你不在驪山呆著,怎麼又回到城裡來了?”李曄低頭問道, “你總是不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郎君,我剛才去圓丘了。”嘉柔悶悶地說道,“太子沒有事, 可是表兄他……”

李曄一頓,問道:“表兄怎麼了?”

“他的耳朵好像被炸傷了,什麼都聽不見。孫從舟把他帶回城裡醫治了, 可是我擔心他……”嘉柔沒有說下去。

李曄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說道:“不用擔心, 開陽的醫術是一流的。何況表兄是為了保護太子而受傷,東宮不會坐視不管的。等事情安定以後,我陪你去看看他。今夜,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嘉柔抬眸,也沒多問什麼,隻點了點頭。

晚上,李曄得了宮中的恩準,帶著嘉柔去刑部大牢。如今各處的大牢都是人滿為患,犯人都被押到長安縣和萬年縣的縣衙大牢裡去了,反而刑部大牢這裡隻關押著幾個重犯,顯得有些冷清。

嘉柔猜到李曄要帶她去見誰,隻不過跟著獄卒到了牢房前麵,看到裡麵的人時,還是愣了一下。

獄卒打開牢門,把手中裝著酒菜的托盤遞給李曄,沒說什麼,就走了。

李謨坐在雜草堆上,長發披散,穿著囚服。牆上很高的地方開了扇窗子,外麵有淡淡的月光透進來,竟比原本矮桌上的蠟燭還要亮些。聽到聲音,李謨一動沒動,還是那樣坐著。

嘉柔跟在李曄的身後進去,李曄把托盤放在矮桌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這位是他的生父,但他們見麵的次數,大概不超過三次,談不上有任何的感情。隻是他的身體裡,流著這個人的血。這種天然的牽連,還是讓他不得不來走這一趟。

“這是宮中賜下的禦食,你吃一些吧。”李曄開口道。

李謨聽見他的聲音,終於有了反應,側頭看過來:“你怎麼來了?”

“我帶妻子來看看你。”李曄把嘉柔拉到身邊,好讓李謨看得清楚一些。李謨勾起嘴角:“你居然不記恨我?還敢把她帶到我的麵前來?那日,我命齊越去驪山抓她,隻不過沒抓到罷了。若我抓到她,今日的勝敗,還不一定。太子,不是被炸死了嗎?”

李曄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太子沒有死。”

李謨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你說什麼?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沒事?那火磯埋在車駕停放的地方,他不可能還活著!”

“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是上天注定的。火磯爆炸的時候,太子已經進了金輅車,金輅車保護他,所以他沒有受傷,完好無損。你從哪裡找到那麼多火磯的?”李曄問道。

李謨似乎還處在太子沒死的巨大震驚之中,沒有回答李曄的話。

其實李曄早就知道這一切是徐盈所為,隻不過想要從李謨這裡再確認一下罷了。畢竟火磯之術,李謨平常沒有接觸,不可能頃刻之間弄來那麼大的量。

如果沒有謀害太子這項罪名,李曄或許還能保李謨一命。可現在,那杯鴆酒,被擺在托盤之上,李謨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以他的驕傲,也不會願意苟且地活在世上。

李曄在李謨麵前跪下來,嘉柔連忙跪到他的身邊,兩個人齊齊向李謨磕了個頭。

李謨連忙躲開:“你這是乾什麼?”

“這是謝你的生育之恩。你我為親生父子,你若願意,我會供奉你的牌位,侍奉你香火,直至我離世。這也是為人子,最後能為你做的一點事。”李曄淡淡地說道。

李謨嘴角抿著,沒有說話。

靜待片刻,李曄把嘉柔扶起來,正要牽著她退出牢房。李謨忽然開口:“那杯酒,是毒酒吧?”

李曄沒有轉身,隻“嗯”了一聲。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以李謨的心智也必能猜到,今夜他是來見他最後一麵。

李謨站起身,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他走到李曄的麵前,從懷裡拿出半塊玉玦,遞了過去:“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還有半塊應該是被崔時照偷了去。你將兩塊合二為一,呈給聖人,便說是他欠延光公主府和我的。”

嘉柔不懂李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李曄卻懂了,默默地將玉玦收下。李謨怕東宮忌憚他的身份,還想除去他,要他將此物呈給天子,或可借天子之力,保他一命。

“我知道火磯一事,是東宮徐氏在背後出的力。此事之後,太子肯定無法容她,但她到底是廣陵王的生母,你若無心帝位,還是不要再參合那件事。想必天子和太子自有決斷。”李謨又不放心地交代道。

李曄點頭:“我知道了。”

父子倆再一次相對無言,相對於彆家這個年紀,哪怕關係不怎麼親厚的父子來說,他們之間所隔的,也不僅僅是二十幾年的時光。還有身份,過往,乃至全然相對的立場。最後,李謨隻捏了捏李曄的肩膀,說了簡單的幾個字:“走吧,以後好自為之。”

從刑部的牢房出來,嘉柔發現李曄沒有著急走,而是站在門邊,靜靜地等著。直到裡麵有人跑出來,對門口的內侍低聲說道:“舒王已經飲下鴆酒去了,公公向宮裡複命吧。”

李曄不敢看那個人死,怕自己終究承受不住,所以剛才在牢裡,他一直隱忍著。此刻他雙目通紅,肩膀微微地顫抖,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嘉柔一把抱住他的肩膀,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輕聲道:“沒事了,我陪著你。”

李曄抓著她後背上的衣裳,隻覺得天地間的風都是冷的。看不到來處,也看不到歸處。

*

貞元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很快就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他將太子李誦和廣陵王李淳都叫到甘露殿來,自己躺在龍榻上,平靜地交代後事。於普通人而言,這樣壽數或許不算長。可是作為帝王,他已經做得太久太累了。

李誦雖沒有被火磯炸傷,但那巨大的爆炸還是嚇到了他。他醒來之後,一直心悸,身體也是每況愈下,眼下是強打著精神來見貞元帝。

貞元帝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不太好,也沒有戳破,隻道:“我曾想讓李曄認祖歸宗,但他執意不肯,我便做主,放他歸隱了。以後,無論是誰,都不要再去找他,也不得加害於他。”

李誦說道:“聖人此話嚴重了。李曄為平定舒王之亂立下大功,我們怎麼會害他?”

貞元帝卻看向廣陵王:“你說呢?”

李淳沒想到聖人會問自己,連忙表態:“聖人自是多慮了。李曄原本就是我的謀士,我與他之間情同手足,斷不會做那狠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