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文感到一陣惡心。
殺死他、獨占他、摧毀他。這於他而言, 是毫無疑問的甘美誘惑。
他不是個好人,從來沒是過。凱爾文清楚‘正常人’一定很難理解他那近乎瘋狂的獨占欲。他想占有克裡斯托弗,並不是說他想獨享他的愛或肉身, 凱爾文想擁有的正是‘結束’克裡斯的殊榮。
他想做克裡斯的死神, 這樣他甚至不必得到對方的愛,也不必了解對方,就能成為克裡斯生命中最特殊、最獨特的那個人。他想殺死克裡斯,真心實意。
真的嗎?
此時此刻。他不確定了。
很難形容他此刻是何等的混亂。在刺客心中,克裡斯應當是無敵的。就算男孩兒反複強調自己絕非萬能, 他也還是把對方當成了某種徹底扭曲後的信仰具現。他喜愛克裡斯, 如喜歡上了一個神。男孩兒對他而言是特殊的、不同的。綠眼睛根本沒法把自己腦中的刻板印象消去, 接受一個任他宰割的克裡斯托弗。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他是如此愚蠢。
和他眼前的主人相比,他的確還算正常。
被綠光籠罩的氪星人咬著下唇,期待地望著自己的小狗。他臉上還有微笑,那笑容能令任何人毛骨悚然。因為,
克裡斯是認真的。
他是認真的。他真心實意的期待著凱爾文能給他一些反應, 做點他預料之外的事。他陷入了某種無法自控的亢奮。被算計已在他預料之中,但初次直麵氪石帶了的不適還是激發了他心中最陰暗的那一麵。
一扇漆黑的門正被悄悄打開, 瘋狂與反複無常的血液被血管輸送至他全身每一個角落;那枚暴怒中的紅燈戒指蠢蠢欲動, 像是個渴望火星的汽油桶。
它們都想吞噬他。
因此克裡斯並不介意再多上一個想撕碎他的人。他並不介意。
他甚至滿懷期待。如果凱爾文真想趁機傷害他, 那他不介意大聲哀嚎給他的玫瑰聽聽。他會叫的很動聽的——他會報複的很細致的。
但遺憾的是,他的信徒並沒有他那麼瘋。凱爾文比他想的要更……溫柔而軟弱一點兒。
刺客久久不語。他的確想象了那個場景——他扼死了克裡斯, 把對方變成一具冰冷而青白的美麗屍體。
放在往日, 隻是想象那個畫麵他都能硬,但在此刻,凱爾文隻覺得惡心。
隻有惡心麼?
還有恐懼。
他感到恐懼。他什麼都沒說,根本沒法回話。
刺客麵無表情的扭過頭, 走到東倒西歪的幾個小醜幫成員身邊,他幾腳下去,踩碎了這幾人的喉骨。
他把他們全殺了。自從知道男孩兒是超人的兄弟以後,他就再沒主動殺人。但他不敢冒險——凱爾文生怕這群蠢貨記住克裡斯的臉。
“哦……”
他的主人自他身後發出一聲不滿的呻=吟。像是非常失望。
這可真是好笑,直至今日凱爾文才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他不能懼怕自己會令主人失望。
他不能萬事都遂了克裡斯的心意。他不能時刻都陪著對方發瘋。
是的。克裡斯托弗的確非常強大、非常優秀,甚至非常博學。但他也非常年輕、非常衝動,非常…瘋狂。
“你不打算做嗎?”大男孩兒咕噥著,虛弱又亢奮的笑著。他簡直病入膏肓。“在這個房間的話,那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刺激——那一定會令你終身難忘。”
不。
不、不、不。
一股怒火自凱爾文胸中翻湧。他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非常冷血、非常瘋狂——但他現在想起自己那些可笑的小妄想,隻覺得幼稚又滑稽。
他怎麼能自認瘋狂?他竟還有臉自稱冷血。
他媽的克裡斯托弗才是真正的瘋子。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連他自己都不在乎。
……而這令凱爾文感到驚慌。
綠眼睛拒絕的意味可太明顯了。他的情緒聞上去比克裡斯的還更焦灼。這反應不好說到底在不在克裡斯的預料之中,男孩兒砸了咂嘴,挑眉歎氣。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放我一馬。”
“真沒勁。”
凱爾文想要怒吼。凱爾文沒有。男人粗暴的將這幾具屍體折疊塞進了庫房一旁空著的貨箱。骨頭斷裂的聲音與人被扭曲後的肢體令他稍稍排解了一點苦悶。
前利爪深呼吸了無數次,這才扭過頭,直視那個一直盯著自己受傷左手瞧個不停的孩子:
“怎麼毀掉這東西。”
他問。
“我們不能毀了它。”
他主人理所當然的答道。
“我們得裝什麼都沒發生。你猜怎麼的,我還要回到那個宴會廳-”
克裡斯沒能說完。凱爾文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他把他的主人甩到了牆上——好吧,其實也沒有。他剛動手就反應過來這時克裡斯根本無法反抗,真以這個力道把讓他扔出去,甚至能摔斷他的骨頭——於是在最後一刻,刺客可笑地拽住了他。
“……人肉過山車。”那個該死的孩子又笑了出來。“我的天啊,寶貝,你真是太可愛了,你-”
“嘶——”
男孩兒發出一聲痛哼。凱爾文猛地縮回手,他意識到自己肯定把他抓疼了。
男人摸火炭似的動作令克裡斯愣了愣。剛還大失所望的孩子又露出了一個近乎甜蜜的滿意表情,他調侃著他的忠犬:
“哎呀,不至於啦。我是個體脂相當健康的成年人……”
“你對我的態度好像我變成了一尊紙人…嘻嘻,哪有那麼誇張。”
凱爾文想罵他。他會不少臟話,一定能令克裡斯大開眼界。
他沒出聲。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甚至害怕自己嚇到眼前的瘋子——這句話就是個悖論,他知道。但他還是沒敢歇斯底裡的衝克裡斯怒吼。
“……你他媽是怎麼想的?主人,雜種,神經病。”
他平靜的聲音不自覺的發著顫。綠眼睛心平氣和的給出自己對男孩兒的評價,他緊緊皺著眉頭。
“你還要回去——你瘋了嗎?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你是。”
接著他意識到自己早就清楚克裡斯不正常。隻不過過去男孩的不正常都剛好於他有利……這次則正好相反。
“你是什麼意思?你是想看看是誰買下了這玩意兒,準備對付你或…‘他’麼?”
“然後再跟去他家,出手把那人滿門一起燒了?”
這是個非常合理的猜測。克裡斯不得不為此笑出了聲。他忍不住主動伸手,一開始隻扶住了凱爾文的肩膀。但他就像受不了了似的大笑起來,接著一下抱緊了對方。
凱爾文沒有掙紮。他明白這回掙紮就能掙脫,但他已能承認自己就是如此可悲,他的確就是需要一個安撫。
“不、不,當然不對,寶貝——我賭贏了,你記得嗎?”
什麼?凱爾文已把那個可笑的賭約忘到了腦後,直到克裡斯說完他才明白對方的意思。
克裡斯早就知道這是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