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嗎?這是不是不太好?”
李大哥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還是不說比較好,免得讓自己奶奶和老媽對蔣姍姍生了意見,不利於家庭和睦。
他對蔣姍姍沒意見,沒啥接觸嘛,再加上她不肯住進自己家,對自己隻有好處的,乾嘛對她有意見?
就是覺得她腦袋有包。
韓知青程知青好好的辦廠子辦小學,她不跟人家打好關係,就一個勁的鬨騰,鬨騰啥子喲。
要不然好歹高中畢業,能差?
看人家彆的知青,不都是跟著混得風生水起,連書記家曉美都跟著那個紀工程師顛顛的成工程師助理了!
“你不說,她們就不會聽到彆人說?”
李會計橫了自己大兒子一眼,道,“咱們先說了,告訴她們,今兒個這事跟你弟妹沒多大關係,廠子裡直接點名批評的也是那個趙知青,這個趙知青心裡不知道打了什麼鬼主意,挑撥離間,想挑了你弟妹和韓知青還有大隊裡的關係,說不定是為了那個大隊小學教師的名額,告訴她們,你弟妹就是被騙了,讓她們好好開導你弟妹就成了,要是外麵有人在她們麵前嚼舌根,也要讓她們幫忙給你弟妹正正名。”
“成,”
李老大心情一鬆,道,“爸你說的是,不過爸你還是跟媽或者老二說一聲,讓他們好好勸勸弟妹,彆被人給蒙了當了刀子使。”
“這還用你說?”
李會計瞪了兒子一眼,李大哥就“嘿嘿”笑了一下拋開這事不管了。
李會計回家的確跟自己媳婦商量了。
說實話,李會計夫妻兩個都對蔣姍姍不是很滿意。
他們不介意兒子娶知青。
知青也就是下地乾活差了點。
他們家這個情況,也不需要娶個兒媳婦就要讓人做牛做馬的,更何況兒子在公社小學做老師,娶個知青兒媳,找大隊或者公社安排她做個民辦教師也挺好。
可女知青那麼多,就他們大隊也有八-九個女知青。
賢惠穩重的許冬梅劉麗娜,伶俐會說話的王曉娟,斯文也有才的馬婷婷沈青,要說漂亮能乾誰能漂亮能乾過韓家那個侄女程檸?
可偏偏自己兒子就一頭栽在了這個蔣姍姍身上。
李會計愛人勸自己男人,道:“甘蔗沒有兩頭甜,至少她這人沒多壞,瞅著脾氣大,實際上也是個容易被人掰的,以後好歹多勸勸就是了。這要是娶個像趙知青那樣壞在心裡的,那才是大禍事。”
李會計心道,得,這話也是。
果然往最壞的情況想一想,現在也還算可以了。
第二天周六。
李勝下午沒課從公社回了大隊。
他跟蔣姍姍的婚期在三月初三,也就個來個星期了。
所以這次回來又采買了許多東西回來。
回到家這東西還沒放下呢,就聽說了這事。
李會計跟他道:“人是你選的,咱們也勸不動你,但既然選了,那你以後就注意著點,年輕時還能掰,到一條道走到黑成了攪屎棍,那就麻煩了。”
李勝:“......”
李勝還能說啥?
隻能回了一句“我心裡有數呢”,就去了知青院叫蔣姍姍晚上去他家吃飯。
蔣姍姍去李家之前十分忐忑。
她是個要臉麵的人,鬨出這樣的事,她自己也覺得沒臉,也不知道李家會怎樣看她。
誰知道去了李家沒人給她臉色看,反而個個都還挺和顏悅色的。
李會計老娘李奶奶給她夾了一個野菜餅放她碗裡,跟她道:“姍姍,我聽說你們知青院那邊一個姓趙的知青借著房子的事挑撥你,想讓你因為房子對韓知青生怨,好孩子,你可千萬彆上了她的當,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壞心眼的人,巴不得你不得好,她就躲在後麵看笑話,咱們家可不是起不起房子,隻是沒那個必要,你跟勝子以後是要去公社的,咱們家房子夠住就成了,花那麼多錢起了放著乾啥呢,招人眼呢。”
甭管蔣姍姍在知青那邊形象怎樣,李奶奶還挺喜歡她。
因為他們家決定讓她搬到外麵小茅屋住,這村裡一向都是這個傳統,但蔣姍姍卻是道:“怎麼能我進門就讓奶奶住外麵的小茅屋,一下雨風一吹滿屋子都是水,凍病了咋辦?一想到這這屋子我怎麼也住不下去。”
所以她覺著蔣姍姍想起房子,也是為了她呢。
李會計愛人也道:“是啊,姍姍,這起房子咱們家不是起不起,而是起房子這事也要考慮很多事,一來隊裡批宅基地是看家裡人數的,咱們家勝子戶口在公社,家裡就老大一個,在村裡,咱們家這個情況四間房一個院子已經算是很寬敞的了,這要再新起個院子,就算是隊裡批了,也太招人眼了,二來最近大隊裡開著廠子,村裡勞動力不是去廠子裡幫忙,就是去幫著建廠房了,緊趕慢趕在春種前才能把廠房和學校建起來,可不興這個時候為著不是緊要的房子去找大隊和村民們的麻煩,這是不識相咧。”
“你彆擔心,你要是真不想奶奶搬到茅屋去住,就結婚那天把那屋子當一下婚房,回頭就還先去知青宿舍裡去住,咱們儘量跟大隊裡申請,看能不能幫你跟勝子申請一間,勝子說了,他去跟大隊裡說,他有空就免費幫咱們大隊小學培訓老師,大隊裡好歹能給點照顧。”
蔣姍姍來之前是忐忑和緊張,李奶奶剛說話時也還繃著,但聽李會計愛人說到最後眼圈卻慢慢紅了。
她低著頭,低聲道:“好,知道了嬸子。”
吃完飯李勝送蔣姍姍回去。
李勝沒說大隊這邊的事,隻是跟她說公社那邊婚房申請和幫她在公社找工作的事。
“學校裡有一個老教師,在學校已經十幾年了,愛人和孩子一直在十幾裡外的鄉下住著,我這個情況,想要申請到房子很難。”
李勝道。
事實上,學校房子就那麼幾間,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老教師調走或者退休搬出房子,根本就沒有。
“不過你不要著急,學校有一個大姐剛有了孩子,下學期要生孩子,肯定需要人代課,我已經跟校長那邊打了招呼,到時候就讓你先替上一學期,等你過去了,我就去公社看看能不能找人租一間房子住著,這段時間我都會注意著。”
要等下學期嗎?
而且這種代課機會,不僅是你一個人盯著,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盯著。
一時之間蔣姍姍隻覺心灰意冷。
不過她回頭看一眼他。
這個人長得不算好看,個頭更不高,雖然讀了書,染了些文氣,但身上還是有大山裡山民的那股子質樸的氣質。
但他有個好處,人好,情緒穩定,雖然一開始是無奈接受,但相處久了,卻好像在他身上也慢慢找到了一些平靜。
她道:“我先住這邊宿舍吧,不是說能申請一間嗎?也挺好的。”
因著這婚房問題,她跟李勝還有李家商議,索性就把婚期往後推了推,推到五月中,等職工宿舍都建好,能入住的時候。
這當然有些為難,好好的婚期往後調,不過想著原先的婚期的確是趕了些,等廠房和職工宿舍建好,全村都喜慶,那時候辦婚禮大家夥也熱鬨些,就同意了。
蔣姍姍就還住在宿舍裡,一如既往的去廠子裡上班。
沈青和程檸都沒有再追究蔣姍姍。
或者說沒有擺半分多餘的關注在她身上。
不過在李會計一家人的努力之下,說她就是性子直,被趙枝給挑唆了,所以廠子裡和村民們並沒有人排斥她。
又因為她快是李會計家的媳婦,身份已經變成了半個村裡人,村民們反而對她多了一份自己人的親切。
偶爾還會調侃一下她。
這讓她原先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慢慢落了下來。
這會兒大家都還住在知青院,蔣姍姍跟程檸常常都會碰到。
每一次蔣姍姍看到程檸都是欲言又止,程檸沒理她。
最後終於有一次程檸在堂屋整理一些資料,被蔣姍姍逮到。
蔣姍姍差點咬破了唇上前去跟她道歉。
程檸還覺得挺奇怪的。
她問她:“其實你乾嘛一定要跟我道歉呢?你幾次對我出言不遜,各種不滿,說那些刻薄的話,不就是覺得得罪了我也沒所謂嗎?那你跟我說,你現在過來跟我道歉,是對現實低頭了,想跟我打好關係,還是真的覺得自己以前的行為不對,想跟我道歉?”
“如果是真想道歉,就希望你能說真話,”
她看著她,認真道,“我跟你說,我絕不會浪費時間在一個跟我說假話的人身上,你想清楚,可是隻有這麼一次機會。”
蔣姍姍覺得,就是現在,她也還是不喜歡麵前這個人。
但就算不喜歡,她也得撥過去這一頁。
不道歉,她心裡過不去這一頁。
她咬著牙鬆開,再咬牙再鬆開,道:“我對現實低不低頭,跟和你道歉無關,隻不過我的確做了一些我自己所不齒的行為,以前還能自欺欺人,現在自己不能裝瞎子了,所以必須得跟你道歉。”
程檸聽她這麼說倒是覺得有點意思起來。
她瞅著她道:“你既然說以前是自欺欺人,那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行為就是錯的,那為什麼還要那麼理直氣壯,因為覺得我臉上寫著‘好欺負’三個字嗎?你說說看,你說得要是站得住腳那咱們以前的恩怨就全部一筆勾銷。”
蔣姍姍:“......”
她咬牙,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因為我那時羨慕你,或者說是自己都不肯承認的嫉妒,”
“因為你年輕,眼睛裡滿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單純美好,因為你的臉上沒有一點辛勞的痕跡,手上的皮膚白嫩得近乎透明,你站在那裡全身沒有哪一處不是在告訴彆人,你是一個受儘偏愛受儘寵愛長大的人,就連韓東塬,就連韓東塬那樣的人,就算你下了鄉,到了這個窮鄉僻壤,其他人都過得那麼艱難,可是你還有韓東塬那樣的人喜歡你,寵著你,照顧你,就連村民們都處處偏袒你。”
蔣姍姍說著已經是眼睛通紅,強忍著眼淚才沒有流下來。
她不僅是在跟程檸說話,也是在對過去的一種宣泄。
眼淚流到嘴裡,滿是苦澀。
所以我那麼羨慕你,嫉妒你,好像戳一戳你,讓你痛苦一下,我才能好受一些。
“抱歉。”
她最後說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卻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了麵無表情站在門口的韓東塬。
韓東塬往裡走了一步進了屋子,然後往側邊讓開,蔣姍姍就徑直離開了。
韓東塬看程檸。
程檸摸了摸鼻子,道:“她說的好像是真的,不是內容是真的,是她真的是這麼認為的。你說,她是眼睛有問題吧?”
或者腦子有問題?
她是一個受儘偏愛受儘寵愛長大的人?
韓東塬喜歡她,寵著她,照顧她?
臆想害死人啊。
韓東塬沒出聲。
程檸就撥了撥桌上那一遝資料和圖紙,道:“明明是我天天對著你一張冷臉,還要任勞任怨的幫你乾這個,乾那個......不是我一直在幫你乾活,各種照顧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