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外(1 / 2)

南煙用後媽給的卡刷開了大門,經過長長的林蔭道,左拐右拐,到了三號住院樓。

再刷開一道門禁,人才多一些。

今天她穿著一身雪紡的白裙子,紮著麻花辮,看起來顯小。

素麵朝天,一張臉清清淡淡的纖塵不染,一路走過,引得不少路人回頭。

南煙並不是第一天來了。

為了找楚聞舟的病房走了不少彎路。

但直到今天,她仍舊沒有見過楚聞舟。

這張卡是後媽為了方便她日後拜訪楚聞舟給她的,並不是讓她現在用。

不過已經決定了替代南綺真出嫁,南煙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對於那位,不管是人是鬼,她都想親自看一看。

怎麼說呢,畢竟是日後的金主了,多了解一點,總沒錯。

而且近來圈內傳言沸沸揚揚,說楚聞舟出事後性情大病,原本的上流精英變得乖戾陰鬱,說的有鼻子有眼,南煙卻不太信,無他,楚聞舟出事後深居簡出,拒絕拜訪,大家連人都沒見過,這傳言在南煙耳朵裡就有幾分謠言的味道了。

今天有些不一樣,慣常照顧楚聞舟的阿姨不斷進進出出的,像是在張羅什麼。

南煙看著趙姨拿著毯子進入,不一會,趙姨推著輪椅出來了。

南煙愣了愣,後知後覺,就是今天了。

這一晃神的功夫,她隻看到一個側麵剪影,短短的頭發剃過,看起來很硬很紮手,男人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蒼白,下頜線硬朗,那自然的轉折在脖頸投下淺淺的陰影。

視線內一瞬即逝,南煙聽到電梯開門的叮咚聲,站在拐角處垂眸想了想,背著小包轉身走樓梯下去了。

平底鞋好走路,為了追電梯南煙跑了起來,百褶裙擺在空中晃出小小的弧度。

喘著氣到一樓轉角內站定,電梯開門的“叮咚”聲如期而至。

畢竟是醫院,為了保證一路平穩,住院部的電梯向來慢的如老牛耕田。

“少爺,我們去花園轉一轉吧,這下麵的花園我都走熟了,綠化還不錯。”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嗯。”

帶著些磁性。

南煙揉了揉耳朵,這聲音真蘇。

又等了會兒,南煙平複呼吸轉身出去,目光內趙姨也推著楚聞舟到了門口,雙方隔著百八十米的距離,剛好,南煙自然跟了上去。

早晨的陽光金黃澄澈,又不曬人,林間有微風穿梭。

灰藍喜鵲在石板路上不停跳來跳去啄食,鳥鳴聲混合著地麵上細碎的閃閃光斑,一派歲月靜好。

前頭的那位自從出了門便一聲不吭,花園太大,路人少了,南煙就不敢跟太緊,遠遠綴著,在一些拐角的地方能看到他,還是一些側影。

他很沉默。

趙姨終於選了個亭子邊讓楚聞舟待著,不是花園的主路,來往人少。

楚聞舟拿了一本書出來讀,趙姨在他身邊站了會兒,楚聞舟要求獨處,趙姨說半小時後回來,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南煙終於敢往前走一些。

直到看清對方。

坐在輪椅上,男人神色極淡,趙姨在的時候他還翻翻書,趙姨消失後,腿上的書頁就沒有動過了,他脊背筆直,目光沒有焦點,不知落在遠方的哪一處。

他眉很濃,五官立體,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攏著霧氣的湖水,看不透底。

脖頸長,喉結從側麵看顯眼,肩膀也寬。

唯一不太對的,大概是這張臉沒什麼氣色,皮膚透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專屬於病人的蒼白。

南煙不由再走近,心下有幾分說不出的情緒發酵。

她打聽過楚家,楚聞舟自然是重點對象。

楚父兩年前意外去世,留下四個兒子。

而這四個兒子,有三個媽。

第一任妻子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兒一女。

第三任妻子顏菁,也就是楚聞舟的母親,小了楚父足足二十來歲,典型的老夫少妻,生下了楚聞舟。

顏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他母親顏菁當年為了還家裡的債務嫁給楚父的,據說楚父很喜歡顏菁,但這一段婚姻異常短暫,顏菁生下楚聞舟不久後和楚父離異,再婚嫁給了自己的青梅竹馬。

現在顏菁是圈子內豪門祁家的太太,嫁入祁家之後,又生了一兒一女。

聽聞和丈夫很美滿。

楚聞舟是楚父的老來子,打小母親不在身邊,楚父非常疼愛,帶在身邊養大的。

而且他的履曆優異漂亮,又是楚家的繼承人,並沒有被養歪。

大千世界如常運轉,楚聞舟他莫名的,就像是一顆自轉的小行星,離群索居,經曆處境和任何人都不像。

望著那沉默臉孔,南煙好奇,他此刻心裡是懊惱?沮喪?悲傷?

又或者,就像是他表現的一樣,隻是在出神而已。

畢竟任何大悲大痛,都會被時間的手溫柔撫平。

尖銳的情緒埋於一次次沉默裡最終消弭。

撲棱——

一隻灰藍喜鵲停在了楚聞舟的膝頭,一蹦一蹦,腳趾在他身上留下幾個臟印子,歪著腦袋看他。

這是把他當成樹乾了?

男人嘴角牽出一個淡淡的笑,揮了揮手,喜鵲驟然受驚,咕咕又飛走了。

這個笑很好看,春風化雨柔和了楚聞舟臉上硬朗的線條,還是那黝黑的眼珠,眼尾的微微彎曲,使那股子目下無塵的冷淡刹那消弭殆儘,就在那麼一瞬間,仿佛他整個人都融入了這人間煙火、喧囂塵世,容色惑人,南煙想到了一句古話,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而對於身上的臟灰,他隻隨意拍了拍。

南煙扣著背包帶的五指無意識收緊。

去特麼的乖戾陰鬱,這人不是很正常嗎?

最多板著臉難相處一點,哪有傳的那麼可怖。

她心頭的天平緩緩往一邊傾斜下去,帶著不自察的同情。

看得差不多了,南煙正要轉身,最後一眼又定住了身形。

趙姨離開時把水杯放在石桌上,楚聞舟伸手去夠,差一點,遠遠看著,他似乎並沒有適應輪椅,鼓搗了一陣,連刹車是鎖住的都搞不懂。

不能奈何輪椅,他也不肯放棄,反複伸手去夠水杯,壓著力道,手臂上肌肉賁起。

那一梭眉眼異常執著。

楚聞舟這種驕傲的人,突逢大變,應該不會希望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落魄。

可……

南煙看著他眉睫的汗水,靜默須臾,到底抬起了腳步。

……

楚聞舟不信自己現在連一個杯子都拿不到了。

如此簡單的事情,他也辦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