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1 / 2)

楚聞舟深吸口氣, 十指交扣放身前, 問:“怎麼個不好?”

醫生再度翻閱病曆, 厚厚一遝的各種檢查詳儘,不一而足。

抽了抽眼鏡,抬頭正色道:“楚先生應該對自己的病情很了解吧?”

“可以這樣說。”

“出國前的各種檢查,還有可能的一些情況,頂尖的醫生都給我分析過,我還能背下來。”

醫生的眼睛挪向不明狀況的南煙, 問:“那楚太太呢?”

楚聞舟從容:“我太太半個月前剛和我舉行完婚禮, 不是特彆清楚,最了解的還是我和我的主治醫生。”

醫生點了點頭, 研究院裡豪奢人家見的多, 什麼樣的情況都有,他並不是特彆驚訝。

清了清嗓子,再用法文道:“楚先生和我們的科室的好幾位教授,一直在進行溝通是嗎?”

“問了一些病情相關的治療,但是缺少檢查和見麵的條件, 他們也不能很好的做出判斷。”

而病情相關的病曆和拍片, 楚聞舟是不會用網絡上傳發送的, 他怕被有心人截取, 因此純口述的效果, 就很難判斷。

醫生點了點頭:“是這樣的,馬丁教授昨天飛學校進行演講,沃特教授今天有個很重要的實驗數據跟錄, 所以派的是我來和您交流。”

楚聞舟點了點頭,帶著一股少爺的矜持優雅,遞手:“既然是共通商議的結果,那您儘管說就是,我有心理準備。”

金發醫生瞧了一眼南煙。

南煙猜測著,跟道:“您請說,想問什麼也都問。”

醫生點點頭,站起來,從病曆裡抽出三張片子,放在閱片燈箱子裡,打開燈箱,南煙眯眼,瞧著像是X光片和腦部CT的,南煙認出來有腿和腦部。

醫生指著腿部的那張,道:“目前幾次的拍片,看出來腿部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是的。”

“那我想問楚先生,你的腿部還有知覺嗎?能行走或者站立嗎,請詳儘的告訴我。”

楚聞舟抿唇,垂目。

這句話沒有翻譯給南煙。

“不用不好意思,我們隻有了解詳儘,才能憑經驗做出一些預測。”

楚聞舟抬眼,說一口流利優秀的法文,緩緩道:“有感覺,但是,像是隔著什麼一樣。靠著牆勉強能站著不倒,不能維持很久,不能走。然後這種感覺,時強時弱,很難說,有時候可以挪動一下腿部,有時候又,像是完全感覺不到。”

南煙自覺在聽天書,隻見男人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神色帶著淡淡的抗拒。

可談吐舉止順暢,遠觀,也算是侃侃而談。

南煙不惱,他不想說的,南煙覺得他可以保有**。

醫生又問了幾句,邊問邊記錄。

楚聞舟越說,眉頭越是皺起來,剛開始還能流暢,到後麵,帶著薄薄的惱,說話也斟酌起來很多,想必提到了很多他不願意示人的隱秘。

醫生也沒有強行要求楚聞舟翻譯。

一席話後,醫生終於手挪到了楚聞舟的腦部那張片子上,說起正事來。

“您的情況我了解了,等今天的檢查完成,我們會再次開會,就檢查後的數據進行討論的,現在說一下病曆上能看出來的問題吧。”

“目前還能看出,腦部下方還有血塊,然後這一塊太深入,華國內部不好動手術是嗎?”

楚聞舟:“是這樣。”

醫生一語石破天驚:

“我們懷疑,您大腦內說不定,還有一些細碎的玻璃沒有取出。”

楚聞舟失語一瞬,給南煙翻譯了。

他說不出話來,南煙察言觀色,幫他問。

“何以見得?”

“您看,這一部分,是淤血加血塊,您出意外的時間到現在也有那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進行吸收,我們懷疑,不能吸收的原因恐怕,內部還有異物,我們覺得血塊內可能包裹著玻璃渣,而且就您的病曆上的手術敘述,傷口當初的清理深度,完全的有可能。”

南煙是人精,楚聞舟乾脆純當起來翻譯。

南煙:“然後呢?需要取出嗎?”

“當然。”

南煙:“那你們有這個技術嗎?”

醫生:“有倒是有,但是……”

楚聞舟:“但是什麼?”

醫生:“但是,您現在的這一塊受損,就算是能進行微創手術取出玻璃渣,但是對您遇到的問題,幫助並不大。”

楚聞舟快速道:“我知道,我是來檢查腦部,看能不能做你們的神經修複手術的。”

醫生垂目,歎了口氣,轉身去將片子取了下來,歸位的到病曆之中。

後麵的話像是不好說。

南煙:“有什麼您就說吧。”

醫生將病曆放好,直起身,看著兩人嚴肅道:“楚先生既然您和兩位教授都有接觸,那肯定知道,這個所謂的‘神經修複’的項目研發出來,首先針對的是身體的運動部位的一些神經修複。”

楚聞舟:“教授提過一些。”

“您受傷的地方是最脆弱的腦部,這個手術,我們目前也尚在研發階段,腦部這種情況,能供我們研究院進行臨床的病曆並不多,所以進度緩慢……”

“也因此……風險很大。”

楚聞舟沉默一霎。

醫生站直身體,雙手揣白大褂裡,鄭重道:

“您現在的情況,今天進行一係列檢查,先看有沒有手術的條件,還有定位血塊的具體位置,能不能做微創手術。”

“至於神經的修複手術,也全賴於這次檢查,檢查結果出來,我們小組會第一時間進行開會研討楚先生您的情況,至於這個手術……”

“我還是先給二位簡略講一下過程和風險吧。”

“不用了,這個我知道。”

楚聞舟聲色冷然,阻止。

醫生的目光看向南煙,楚聞舟道:“我會和我太太說的。而且,現在並不確定我能有條件能進行這個手術不是嗎?”

“是這樣,但是我們習慣先把可能的方案和病人聊完。”

醫生又抽了抽眼鏡。

楚聞舟法語說的飛快:“但是除了這個手術之外,我想要再度恢複行走,除非奇跡發生,不然幾乎沒有可能是不是?”

醫生被楚聞舟的尖銳問住,好半天,輕咳一聲。

“大概率上,是這樣。”

神經類的修複,目前也是他們研究院居於世界的前沿,每年有很多的職業運動員來他們的研究院接受治療,效果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楚聞舟這個情況,又太特殊了,幾乎到了百分之幾。

他們研究院都治不好的,那可不是要等奇跡發生了。

可是,奇跡之所以叫奇跡,本來就是因為出現的概率幾近於無。

突兀且快速,醫生又說了一句話。

楚聞舟的手驟然收緊,臉色變得蒼白。

有好一陣靜默。

楚聞舟閉眼道:“我知道了,會做好心理還準備的。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聲音聽起來啞得很,像是從沙子上滾過一遭。

像是他心頭的火光,被什麼給吹得晃動了一霎。

*

南煙和楚聞舟從診室出來,小圓和小方起身,南煙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彆跟著。

而楚聞舟看都不看後麵的樣子,讓小方愣了愣,順從南煙的意思,拉著小圓又坐了下來。

南煙輕手輕腳跟著楚聞舟,一路從一樓走到外麵。

快到中午了,日頭很烈,陽光正好。

南煙輕聲提醒:“你還沒和我說手術的弊端呢。”

楚聞舟的輪椅停了下來,回看一眼,南煙安靜的站在他身後,一路都跟著的。

喉頭的話卡了幾卡。

楚聞舟閉目,還是吐了出來。

“神經修複手術,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一共分兩期,會在半年內完成。第一期是破壞改造現有的神經端口,第二期是用他們實驗室培養的新材料進行手術。”

說到這裡,又沒聲兒了。

南煙小心翼翼悄聲道:“那,然後呢?”

“既然要碰原有的神經,碰到腦內的結構,那就有風險。”

楚聞舟抬頭看了眼天,太陽刺得他睜不開眼來。

“手術放在身上還好,最多就是好不了。放腦部的話,腦部複雜,手術一個不好,動到其他的了,那就得不償失。”

“會嗎?”

楚聞舟霎時笑起來,笑的南煙有點滲。

男人唇角翹起:“聽過華國的戒毒手術嗎?”

南煙皺了皺眉:“略有所聞。”

“那你搜搜就知道了。”

“你去哪兒啊?”

楚聞舟剛啟動的輪椅,因著這句話又停了下來。

有那麼須臾的靜默,男人並沒有回頭。

“我想一個人靜靜,不用跟著我了。”

聲音沉甸甸的,像是被許多紛擾的情緒拉拽著,心亂不能平息。

“那你……小心。”

“謝謝。”

罕見的,男人對南煙的關心道了句謝。

瞧著人離開的背影,南煙幾乎篤定醫生最後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了。

或許……是失敗案例?手術失敗的後遺症?

那能讓提前了解過很多的楚聞舟,都感覺到不適的案例,南煙有點不敢深想。

不過他這樣,任是哪個圈子裡的人一夕之間發生這種事兒,怕都是接受不了。

前半截兒人生多金、瀟灑、聰明、優秀,還長得帥。

堪稱行走的芳心收割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