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皇帝走後,她就對心腹道:“你去欽天監告訴胡監正,就說慶王長子的八字和陸大娘子更配,我堂妹章五娘和裴大郎君的八字更合適。”
“這……這……他會答應嗎?”
雲鳳笑道:“他早已投誠於我,一介小官,若非我提攜,何以至此。還有你要再添一句,若是按照原來的,就是大凶之兆,若錯開才是吉兆。”
心腹領命而去。
她深吸一口氣,安妃,雲驪……
你就彆怪我了,上輩子你讓皇上把我的畫像收起來,想抹掉我所有的蹤跡,讓一向癡情於我的皇帝變成你的舔狗,把我的丈夫變得亂了倫理變了心的男人,那這輩子我就奉送給你同樣一個男人,從此以後互不相欠。
以後,你就遠遠的在宮外,有我在,絕對不會讓皇上多看你一眼。
至於陸表妹,咱們同病相憐,我就幫你這一回,慶王妃為人賢良,慶王長子也是沐受皇恩,不像裴家那個不顧倫理,最後名節掃地的人。
當然了,母親李氏曾經說姑母章扶玉和老太太聯合欺負過她,那這事兒就甩鍋到章扶玉身上,這樣章家也不會怪她,無論如何,娘家雖然不太有用,她還是心疼自己娘的。章家若是怪和王府結不成親,就怪章扶玉去吧。
就說是她想自己女兒嫁入皇室宗親萬般懇求,慶王妃和她關係好,肯定會同意這個要求,那麼到時候表妹得了實惠,母親也不會被怪罪,她的大仇得報,既對付了負心男子,又把前世仇人章五娘前程儘毀。
好好好,一舉三得。
想到這裡,章雲鳳忍不住桀桀發笑。
似乎隱藏在她心裡的事情,終於得到紓解一樣。
正在隔壁宮室,剛用完膳,準備和雲鳳請安的雲湘剛走到寢殿外,聽到笑聲,覺得全身瘮得慌。
**
再過四年見到父親,雲驪發現原來一向保養很好的父親也滄桑了不少,她瞬間哭了出來:“父親,女兒如今會庖廚了,一定要好好為您調養。”
章思源笑著捏須:“為父看起來老了吧?”雖然如此說,但她心裡很受用。
雲瀟和雲淑都覺得雲驪哭哭啼啼,就跟邀寵似的,本來很開心的事情,搞的爭寵一樣,膩膩歪歪的。
雲驪又破涕為笑:“定是父親風塵仆仆,在家幾天就好了。”
馮氏看了雲驪一眼,立馬道:“好了好了,你父親還得去拜見你祖母,彆吵著你們父親了。”
章思源倒是沒那麼急切,隻把自己帶回來的絲綢、珠寶還有當地土產都分給孩子們,他還道:“你們大了,不能再和以前似的,為父不在京裡,太太和你們都受苦了。”
他本人任轉運使多年,也頗有積蓄,上京女子重妝奩他知曉,甚至有為女兒嫁妝而賣宅子破家的都有。
但他家還不至於如此。
再次私下見到章思源時,雲驪又提起了劉姨娘,“姨娘就那麼去了,一句話也沒留給女兒,女兒日日想著她。”
她是知曉章思源已經又納了妾侍,還又生了一個小弟弟,那位姨娘的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父親早已有了新歡,雲驪也不會再多說往事。
隻想問問劉姨娘在何處亡故如何的。
章思源臉色卻很古怪,他還道:“你姨娘若是知曉你好好兒的,又能嫁到皇室宗親人家,指定十分開心,過去的事情就彆再想了,我叫你來,是有東西要給你。”
他親手把一個小匣子遞給雲驪,雲驪打開後,卻是一遝銀票,她不知所以的看著章思源。
章思源笑道:“這是六萬兩銀票,給你做壓箱底銀子的,你就不要告訴任何人。收下吧,孩子。”
“父親……”雲驪一時不可置信。
她沒敢想父親竟然對自己這麼好,難道是她以前錯怪父親,認為他是個涼薄之人,有新歡根本不會看舊愛一眼,而且居然給這麼大一筆銀錢給她。
要知道三姐姐當年出嫁壓箱底三千兩都不到,父親也沒有貼一文錢。
章思源卻道:“收下吧。”說完又似乎想起什麼話:“彆人有的,你也有。”
說到這裡,他又拿出一個匣子給她,雲驪都不敢拿了:“父親,是不是又是好東西,我實在是不敢拿了。”
“拿著吧。”
雲驪又打開,原來是一張房契和一張地契,這才像章思源送的嘛,和李氏送的差不多,一間南北貨的鋪子。
父親管各路鹽政還有漕運,南北商行哪個不討好他,人稱章大槽,手上過錢不知道凡幾,送這個鋪子算是很正常。
她跪下來,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
就衝章思源說的和劉姨娘說的一樣,彆人有的,你也要有,她也對父親改觀不少。
懷揣巨款到明月館,她才笑出聲來,原來自己也會有豐厚的嫁妝,不過這些銀錢還是不要讓彆人知曉,否則不患寡而患不均。
恰逢父親回來,宮中有賜婚的旨意,聽說還要和陸表姐一起賜婚,於是章陸兩家要接旨外,章扶玉順便也請正要正式結姻親的裴家人也過來一起沐受皇恩。
這也是雲驪頭回見陸之柔的婆婆裴夫人,裴夫人大抵和馮氏差不多大,四十多歲的年紀,身著紫色褙子,皮膚白皙,是個很端正的婦人。
李氏讓雲驪上去請安,雲驪連忙上前道:“給親家請安。”
裴家和陸家結親了,她們屬於陸家姻親當然要照陸家的輩分喊,章扶玉在一旁看了頗為得意,前兒皇後召她進宮說事情辦妥了,還問她慶王府長子如何,她雖然討厭劉姨娘這一派人,但是也誇了慶王長子。
當然,雖然誇了,可心底還是認為自己女兒會嫁的更好。
慶王長子還沒被封世子呢,那個慶王妃年輕得寵還有三個兒子,她在宮裡和她見了一麵,那可不是個善茬。
而她的女婿,明年二月會試後,最晚三月殿試過了就是官了。
那個慶王長子還是個白身呢。
“這就是章五娘子嗎?早就聽說你文采出眾,還擅長用左手寫字,如今一見,果真有林下之風。”裴夫人拉著雲驪的手,驚詫不已。
她隻聽說章五娘才名名動京中,還不知曉其人居然生的分外的美麗,若說天上仙娥長何樣,大抵就是這般了。
這林下之風出自劉義慶的《世說新語·賢媛》篇,是形容謝道韞的,也是稱讚女子有才乾和才華,有詩韻和風度,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如果有人稱讚雲驪相貌,她雖然會高興,但也隻是高興一瞬,因為誇她相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但沒想到有人誇她林下之風,這遠比什麼賢惠端莊有福相她更喜歡。
這樣的誇獎是雲驪想聽的,她含笑又納福:“多謝親家謬讚了。”難怪姑母看中了裴家,這裴夫人真是有慧眼。
當然,也有可能她是親戚家的姑娘,沒什麼利益攸關,故而才如此誇。
裴夫人暗自點頭,這姑娘性情也極好,身姿窈窕,儀態萬方,氣質出塵,難怪被選為慶王府的長子兒媳,是擔的起的。
在等聖旨的時候,李氏和裴夫人聊起天來,聽聞裴夫人有睡不著的毛病,連忙道:“要艾灸,艾灸就好了,還有可以把枕頭烤一下,放在頸窩處,倒頭就睡。”
這個年紀的婦人都有這樣失眠多夢盜汗甚至容易發怒,沒由來的火氣大。
裴夫人細問如何做時,李氏有意宣揚雲驪孝順的美名,遂指著雲驪道:“都是我這好侄女替我弄的,我如今再也沒有睡不好的了,偏彆人弄就弄不好,還容易燙著。您若要灸,就一定要留心。”
“喲,我們可沒有這麼孝順的女兒在身邊,我那女兒雖說孝順,可沒這麼靈巧。”裴夫人捂嘴直笑。
裴夫人隻生了一兒一女,家中還有一位庶出的郎君,聽聞年紀還不大。
大人們說話的時候,雲驪就認真傾聽,時不時捏帕而笑,但從沒有笑的搖頭晃腦,以前身上的拘謹也全然不見,反而熠熠生輝,好像一顆明珠一樣,連馮氏見了都不得不承認自家女兒坐在旁邊襯的太過於平平無奇和失色了。
好像嫡出庶出都沒人在意了,所有人都想和她說話,甚至是一直想和她說話。
她很健談,謙虛中帶著自信,很有風華。
馮氏覺得自己輸的很徹底,不必刻意強調嫡庶,外人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才是她最恐慌的,原來官宦千金生的女兒居然不如一個奴婢的女兒……
不,這怎麼可能呢。
難道說她會比一個奴婢差。
眾人的談笑馮氏一句也沒聽進去,隻是在外邊提醒男人們擺香案的時候,馮氏才恢複如初。
……
內侍洪亮又尖細的聲音傳來:“太仆寺丞陸修平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典司宮教,載錫恩綸,谘爾陸氏,毓質名門,持躬淑慎,克嫻於禮……故選配其為慶王長子為妻,欽哉!”
陸修平震驚了,他甚至都忘記了規矩,立馬問道:“慶王不是選了章家五娘嗎?”
內侍卻不理會他,見到章思宗和章思源兄弟,立馬上前請安,又道:“甘陝轉運使章思源接旨。”
章思源反應比陸修平快,他立馬道:“臣章思源問皇上安。”
“聖躬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章氏五娘乃皇後之妹,素嫻儀矩,度循禮法,淑慎芳聲,以其孝瑾成性,世代名門,特賜婚於秘書少監裴純之子裴度,欽此。”
章思宗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連忙請這公公入內吃茶,那內侍卻不解道:“欽天監批算慶王長子和章五娘八字不合,若強行結合就是大凶,又批裴度和陸大娘子也是如此,但巧合的是錯開來卻是夫妻極和。”
這種鬼話,彆說是章思源章思宗,就是陸修平也不信。
但章思宗還是按捺住道:“怎麼沒有提前和我們說呢?”
內侍客氣道:“承恩公,怎麼沒說這事兒娘娘問過陸夫人,陸夫人對慶王長子稱讚不已。慶王妃也上表表示都依欽天監批示,一切要看天意而行,不能拂逆。”
說完,又皺眉:“怎麼你們都不知曉嗎?”
章思源見兄長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妹夫也是愣愣的,他自己倒是尚且能控製住情緒,給這位公公打賞了。
剛轉身,卻見大老爺衝到女眷那邊,他以其與年齡極其不符合的敏捷衝了過去,兄長顯然已經氣極,居然和小時候一樣,五十歲的老人蹦起來指著裡屋道:“章扶玉,我跟你沒完。”
一時屏風倒地,滿目狼藉。
章扶玉頓時百口莫辯,隻覺做夢一般,兩眼發直,裴夫人看她那不屑的眼神,大老爺的指責,李氏的憤怒,還有雲驪的不解,不停的閃回……
她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後倒下,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