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伸剖(2 / 2)

鎖金甌 尤四姐 5269 字 3個月前

慕容琤窘得老臉通紅,傷確實是傷了,自己人下手留餘地,因此不像散播出去的那麼嚴重。原本還想多延挨一陣子的,誰知這麼快就被她拆穿了。這丫頭麵上糊塗,要緊時候還真有些歪才。

她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無措,夫子天生長了張雪白的麵孔,平常看他悠哉悠哉情緒沒有多大起伏,可是稍有一點風吹草動,立時就變成下了滾水的蝦。彌生忍不住的歡欣鼓舞,他平時占了她多少便宜?總算叫她扳回一局來,那是亙古從無的顛覆性勝利啊!

“不過夫子昨晚裝得很像,”她悻悻道,“騙了我不少眼淚呢!”

他弄得這一身,料理不乾淨索性全都換了。走到插屏後邊挑衣裳邊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演這出戲?”

彌生筒著袖子倚在雕花隔斷上,琢磨下才道,“眼下王府儀衛重又回來了,建也建得師出有名,夫子為的不就是這個麼?”

他手上一頓,恰好她就站在正對麵,透過圍屏的間隙一眼就可以望到。她臉上波瀾不驚的,談論這個像吃蘿卜青菜一般稀鬆平常,他卻隱約覺得心驚。她現在大了,懂得往深處看待事情的真相。照這樣的發張態勢,他以後再想敷衍她隻怕不易。

“也不儘然是為這個。”他緩緩道,“那天大王耳提麵命的要我送你到他府上,他的壽宴要到了,再不想法子怕推脫不過去,隻好出此下策。”

他束著襟上衣帶踱出圍屏,太陽斜斜的從門檻上方照進來,照在他的麻履上。彌生隻覺悲切,一半是自苦,一半是為他難過。果然龍困淺灘,被逼到這地步。她垂下頭,“是我帶累了夫子。”

明明不是這樣的,是他的私心硬把她拉進這場戰爭裡,該良心不安的是他。然而他不能說,隻恨生不逢時。如果是亂世之中倒也好了,奈何四海升平,根本沒有機會直接動用武力。他罷了兵權之後徹底蛻變成了個文人,既然是文人,便隻能耍心機打算盤。因為沒有彆的捷徑可走。

他挪到她麵前,“造成今天的局麵,責任在我。如果當初沒有把你帶到晉陽王府,怎麼會有現在的尷尬呢!”他握上她的手,“我反悔了,我舍不得了。”

她抬起頭,瀲灩的一雙大眼睛,“真的舍不得麼?”

他萬分真摯的點頭,俯身吻她的眼睛,“細腰,我心裡的苦你看不到……”

一點鹹味從唇瓣蔓延進來,他知道她哭了。伸手攬她,不輕不重的份量壓在他胸口,凜冽的痛。他咬牙忍著,越痛越深記得,應付過了眼下,將來再用儘全力挽回。彌生心軟,隻要愛著他,兜個圈子,最後終會回到他身邊的。他替她擦擦淚,笑道,“這下子知道我為什麼把左右都打發出去了吧!平常人多,太學裡也好,王府裡也好,總在眾目睽睽之下。像現在如今這樣單獨相處,說話行動都不用避諱,難得的鬆快。”

她嗯了聲,攥緊他的衣袖。其實有好多話要問他,可是莫名害怕,怕問出她不敢直視的結果來,於是情願苟且偷安。這樣美麗的春日,彼此都小心翼翼維護著,打破寧靜便是罪惡。

他帶她出門,靜觀齋是他的院子,布置很是雅致。長長的一道抄手遊廊,儘頭是個青瓦八角亭。亭外有片草地,當中孤零零立了棵榆葉梅。那樹生得好,約摸有兩丈高,花繁色豔,密密匝匝綴滿枝頭。一片空曠裡平白多出個風景來,叫人覺得驚豔而快樂。

有石杌子不用,情願到花樹下席地。兩個人並排坐著,彌生軟語道,“我險些忘了,隨園裡的梓玉叫我帶話問夫子好。”

他不置可否,聽見也沒有多大的反應。身邊有新鮮的落花,揀了朵插在她發髻上,自顧自道,“以後該打扮起來了,彆白糟蹋了這花容月貌。”

彌生撐著兩腿拿手臂箍住,下巴擱在膝頭上,好奇他對頤兒的處置,便道,“我同梓玉閒聊,聽說園裡隻剩兩個侍妾了。夫子做什麼要把人送給大王呢?”

他仍舊是無關痛癢的一副神情,淡漠道,“大王好女色,尤其偏愛年紀小的。頤兒和你差不多大,過去恰好能填一填你的缺。她們三個留在我這裡原本就是耽誤青春,願意散出去,對她們有好處。”

彌生枯著眉喃喃,“她們都是你的人啊!”

他臉上空白一片,他的人?沒有愛情,於他來說就隻是個名牌。多時不見,甚至連麵目都模糊了。倒不是他薄幸,大鄴開國後形成一種風氣,高官可多妾。尤其是這種地位介乎妾與婢女之間的家妓,大多是男人無聊時的消遣,有幾個會當真呢?

他笑了笑,調轉話鋒道,“我若是重情義,把她們一個個捧在手掌心上,你不會吃醋麼?”

彌生給他問得不好意思了,彆過臉細聲嘟囔,“你捧你的,我見著了無非叫聲‘師母’,哪裡有什麼乾醋可吃!”

他的手滑進她的廣袖,緩緩往上移,嘴角笑痕更深。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眼睛裡妝點著千山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