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歸朝歡(2 / 2)

花廳裡。

蕭讓落了座,淺笑道,“小婿不孝,原是三朝回門兒那日被公務耽擱了,如今才上門拜訪嶽父、嶽母、祖母大人,實在慚愧。”

那廂,顧萬潛剛拿起茶盞,聽聞此言,不禁手上一抖,忙擺手道,“侯爺公務繁忙,這些繁文縟節不必在意。”

這些年來,金鑾殿早朝上,隔著紛紜群臣,這位天潢貴胄出身的武侯舌戰一群白發老臣的本領,顧萬潛可是沒少見識。

如今,他受蕭讓一聲“嶽父”已經算是承受不起,怎敢再受這一聲“慚愧”!

顧江氏、顧林氏也是一番客氣寒暄。

蕭讓複抬手,叫身後的流雲捧出一個紫檀木鏤空寶盒,衝上首的顧江氏恭恭敬敬行了個晚輩禮,“今兒個皇祖母聽說小婿要上泰山家拜見長輩,又聽聞祖母同皇祖母年歲並不差幾何,便賞了這根千年人參,教小婿來借花獻佛。”

“老身謝過太後娘娘的心意,來日若有幸得見鳳顏,定親自謝恩。”顧江氏含笑點了點頭,那廂,顧昭文頗有眼色的起身,將那紫檀木鏤空寶盒親自接了過去。

蕭讓抬眼,正欲開口,顧昭文搶前一步,拱手道,“侯爺不必多禮,喚我‘伯遠’便好。”

蕭讓比顧昭文年長。顧昭文一想到平陽侯叫自己“大舅哥”的場景,就莫名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蕭讓也不推辭,拱手喚道:“伯遠兄。”

看著蕭讓一團和和氣氣的模樣,顧熙言強忍著才沒笑出來——如果不是親眼見過蕭讓在叔伯麵前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她可真難相信,這兩番麵孔竟是同一個人。

一番寒暄的功夫,已經到了午膳時分。

眾人在花廳用了午膳,顧江氏、顧林氏、顧熙言等女眷便去了鶴壽堂說體己話,留顧萬潛、顧昭文、蕭讓在花廳喝茶談天。

金鑾殿上,文官和武官總是穿著兩色官袍,分列中軸線的兩側。日常公務上,更是基本沒什麼來往交集。故而顧萬潛一開始還捏了把汗,不知和這位賢婿聊些什麼好。

可幾盞茶過後,見蕭讓一副閒適自在攀談的模樣,顧萬潛也逐漸丟下了心裡頭的“文武大防”,你一言我一語地的聊起了官場見聞,自是一番賓主儘歡、其樂融融的場麵。

......

鶴壽堂。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王媽媽早已經跟顧江氏、顧林氏彙報了顧熙言這些天在平陽侯府的日常。此時,顧熙言望著上座的母親和祖母,再看看下首的自己,覺得頗有些“三堂會審”的架勢。

顧江氏撚著一串佛珠,聽王媽媽說到顧熙言昨晚醉的不省人事,立刻睜眼道,“胡鬨!”

顧林氏也道,“你這孩子身體本就虛弱,打小吹個風、著個涼,便要得好些日子的風寒咳嗽,如今不知道好好保養身子也就罷了,竟然還吹著涼風喝涼酒!”

顧熙言無可辯解,隻好上前伏在顧母的膝蓋上,撒嬌道,“母親,熙兒又沒有經常喝.....隻是偶爾一次,昨日也不過喝了兩杯......”

顧林氏思女心切,顧熙言這麼一撒嬌打滾,心裡立刻歇了火氣,隻嗔道,“都是一府主母的人了,還是這樣一團孩子氣!”

那廂,顧江氏手中盤著佛珠,動了動嘴唇,“夫婦本為一體。若是在府中有什麼心事、煩惱,大可和你夫君傾訴,也好過一個人憋在心裡,獨自跑去喝勞什子冷酒!”

罷了,又斥靛玉、紅翡道,“你們小姐素來是個跳脫的性子,你倆本該一步不離的跟在身邊,如今倒好,叫小姐吹了風、醉了酒不說,還白白給了平陽侯府話柄,說咱們顧家的下人沒有規矩。”

靛玉、紅翡聽了這番訓斥,皆是臊紅了臉,低頭不語。

王媽媽聽到這兒,忙上前,把近日蕭讓對顧熙言百般愛護之事向顧林氏、顧江氏細細道來。

顧江氏細細聽了,臉色方才緩和了些。

今日顧熙言和蕭讓一下轎子,顧江氏便不著痕跡的好一番觀察,見小兩口舉止親密,這才放了心。

那廂,王媽媽又將顧熙言這些日子治家的舉措一一道來,顧林氏聽了,投來幾許讚歎的目光。

顧江氏也道,“不愧是我顧家出去的女兒。”

說完了顧熙言在侯府的事兒,顧熙言躋身在錦榻上,親親熱熱的扒著顧江氏的臂彎,問道,“祖母,母親,哥哥的親事可有著落了?”

顧熙言的長兄顧昭文比蕭讓還要小三歲。男子這個年紀,正是需要議親娶妻的年紀。

盛京城中,不乏一些適齡的賢良淑德,品貌俱佳的高門閨女,這些貴女家裡門檻都要被踏平了,偏偏顧昭文是個兩耳隻讀聖賢書的,對於自己的親事,隻說了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好。

顧父顧母聽了這話,本著“不能坑害了自己的兒子”的心情,托人百般相看,終於相中了杜家的嫡長女。

隻見顧林氏麵帶愁色,“壞就壞在,咱家前麵還排著三家的媒人!隻怕這等好女兒,嫁不到咱們顧家來。”

顧熙言記得這位杜家嫡長女。

上一世,哥哥顧昭文便是迎娶了這杜家的嫡女,兩人雖說是盲婚啞嫁,可也琴瑟和鳴,如膠似漆。

隻是,上一世顧昭文迎娶杜家嫡女的時候,顧熙言從未聽說有什麼不順遂。於是安慰顧林氏道,“兄長一身好才情,樣貌又不差,肯定要勝過那前麵幾家求親的公子!母親便放心罷。”

顧江氏也道,“姻緣自由天定,若是娶不上,咱們顧氏的門楣擺在這兒,伯遠(顧昭文的表字)又是個品貌極佳的孩子,另擇好女兒便是。媳婦儘管放寬心。”

三人又閒聊了一番這盛京城中閨閣之事,顧林氏又道,前些日子成安帝敲打青州張氏一族,京中世族皆一片風聲鶴唳,許多高門甚至連家中門客都不敢豢養太多,打算散出去大半。

大燕朝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皆以豢養門客為榮。但是,眾多門客裡,身懷真才實學,能在關鍵時刻替主人辦事的少之又少,大多是徒有虛名,騙吃騙喝之流。

顧江氏歎了口氣道,“《晉書》有載,門客日百餘乘,物望皆歸之,非社稷之利也。可見,無形之中,有多少大家被門客所累!”

顧熙言剛把一顆鹽漬話梅丟進嘴裡,聞言連連點頭,“更何況,門客裡頭若是有偷奸耍滑之輩,兩麵三刀,周旋數家之間,豈不可怕至極!熙兒也覺得,家中能不養門客就彆養了。”

上一世,她將一片真心錯付與顧府的門客史敬原,到頭來,史敬原卻忘恩負義,夥同王家倒戈相向,陷害顧氏於道儘途窮之地。

這一世,若是能趁著這盛京城中“逐門客之風”,把史敬原神不知鬼不覺的逐出顧府,也算是把這惡因了解於萌芽之中!

顧林氏道,“為母也是這個意思。隻是你父親覺得,他與你兄長都身處朝堂,如履薄冰,身邊還是留幾個滿腹經綸的謀士,方能安心一些!”

顧熙言聽了,隻暗暗咬著鹽津梅子,不知想些什麼。

三人在鶴壽堂裡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已是辰光飛逝,到了回去的時候。

那廂,顧父顧萬潛、顧昭文、蕭讓三人來鶴壽堂和顧江氏、顧林氏告了辭,帶著顧熙言往正門兒走去。

顧昭文身為長兄,素來寵愛顧熙言這個唯一的嫡親妹子。可是,自打顧熙言嫁了人,兄妹二人便難得見上一麵兒。顧熙言偶爾會娘家一趟,閨中之事也不好當著男子的麵兒說,故而兄妹兩人說話的時間真是少之甚少。

隻見顧熙言親親熱熱的拉住自家哥哥的衣袖,笑的一臉不懷好意,“怪不得,今日一回府,妹妹便覺得哥哥麵相紅鸞星動。方才聽母親和祖母說了才知道,原來是為哥哥議了一門好親事!”

顧昭文是四書五經裡養大的,素來臉皮兒薄,登時紅了臉,斥道:“胡鬨!”

顧熙言仍是嬉皮笑臉的,“不久便有新嫂嫂進門兒咯!”

顧父正陪著蕭讓走在前麵,聞言回頭瞪了兩人一眼,顧熙言立刻變成了縮著脖子的鵪鶉——噤了聲。

顧昭文伸手狠狠刮了一下自家妹妹的鼻子,壓低聲道:“什麼話都敢說!”

顧熙言吐了吐舌頭,忙跟上了前麵的兩人。

殊不知,前麵正隨口應付著顧萬潛攀談的蕭讓,聽著而身後的笑鬨,一絲醋味兒不知不覺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