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陰謀(2 / 2)

方才在沙場上,蕭讓身中流箭,男人隻低低悶哼了一聲,竟是垂了眸子,徒手把右臂上的玄鐵箭鏃生生拔了出來,而後一路策馬行至大營,身姿矯健如常,麵上更是看不出任何異樣。

男人的手臂堅實有力,橫著淺淺幾道粉色傷疤,細細看去,似是野獸爪子傷及所致。因著方才一番死戰,臂上肌肉隆起,傷口處有鮮血潺潺,順著臂膀蜿蜒而下,周遭皮肉竟是翻卷開來,看上去分外猙獰。

尋常箭傷穿骨破肉,就能疼得要人命,何況這箭傷乃是淬了劇毒,定是常人所不忍的鑽心劇痛。

隻見蕭讓脫了中衣,赤膊坐在座上,神色上無喜無怒,淡淡道,“上藥。”

眾人一驚,這才回過神兒來,紛紛上前,手忙腳亂地上藥包紮。

“這金瘡藥止血化瘀,但遇創麵及其疼痛,侯爺且忍忍!”那大夫抹了抹頭上的冷汗,伸手將藥瓶中的白色藥粉敷在了傷口之上。

隻見蕭讓神色絲毫不變,俊臉上沉穩隱忍,朗聲道,“副帥聽令,即刻放出流言——‘本候心肺中箭,命垂一線,危在旦夕。’”

方才沙場上,箭矢廢紙眼前,蕭讓眼疾手快地伸了手臂擋在胸前,生生受了一箭。電光石火之間,蕭讓心中略一回轉,當即拔了箭矢,策馬回了大營,身形還故意伏在馬背上作無力之狀。

當時戰場上一片混亂,他拔劍的動作快如閃電,隻怕沒人能看清他到底是傷在了哪裡。

淮南王和定國公上前聽令,聞言皆是一愣,等明白過來此乃虛晃誘敵之計,皆是深深一揖,“部下領命!”

大夫給蕭讓清了毒創,來來回回上了幾層藥,包紮好了傷口,又細細把了脈,一行人方才退出大帳。

蕭讓手上負著傷,此時不敢亂碰,就連衣衫也不敢上身。流雲立在一邊兒,伸手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主子肩上,方聽蕭讓沉沉道,“方才不是說有密信報來嗎?念來給本候。”

從昨天晚上起,蕭讓臉上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整個人陰陰沉沉,周身氣場都帶著三分寒意。淮南王、定國公等人不知道他是因何事含著怒氣,流雲卻是知道的。

流雲自打記事起,便跟在蕭讓身側了。自家主子從來都是“把乾坤納於心中而麵不改色”,風雨不動安如山之人,可是自和主母打成了親,就好似變了個人兒似的——麵上有了笑不說,更是常帶著七情六欲,仿佛是天上的戰神突然有了人氣兒,叫人亦喜亦憂。

可誰料到,主母一朝被歹人擄走,這歹人竟還是韓國公府的世子韓燁!衝上次的暗樁來信看,主母和那韓世子定是之前就熟識的......

素來聽聞古有妲己禍國殃民,今日見了戰場上之事,流雲雖覺得將主母比作妲己不妥,可再看看蕭讓手臂上的白色繃帶,卻也覺得相差無幾了。

流雲得了令,隻得拿了密信來讀,

“.......韓世子生來有不治之症,被送往主母外祖林氏歸隱的扶荔山中醫治心疾。韓燁時年十歲,於山中遇主母。韓燁心疾纏身,每每夜不能寐,冷汗如豆。主母常常伴其左右,以“玄哥”喚之,垂髫花顏,開懷解語,以紓解愁懷。兩人在扶荔山中整整兩年,簷下飲藥,花海奔逐,溪澗沐足,情誼慎篤......”

蕭讓聽到這兒,已是用儘畢生的所有忍耐,隻見他麵色鐵青,毫無血色的薄唇緊抿著。腦海中隻剩下一絲理智,勉強抑製著心底暴怒。

男人的左手緊緊攥成拳頭,顫抖了片刻,竟是有一股股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流到骨節泛白的指節之上,原來是傷口硬生生地崩開了。

流雲正萬分艱難地念著手中迷信,略一抬頭,便見那手臂上滴滴答答地落下鮮血來,不禁大驚失色,“主子息怒!屬下這就去請大夫來!”

蕭讓傷在手臂上半部分,那毒箭直直埋到半個手臂中,離骨頭就差一根頭發絲的距離,差一點,這隻胳膊就廢了。

蕭讓強壓著雷霆震怒,目光鋒利如刀,“接著念!”

流雲心中不忍,卻又不敢違抗主子命令,隻得又念到,

“時逢主母身染天花,每每飲藥,皆哭泣大懼,外祖林氏數次訓之,屢教不改。扶荔山中多病患小兒,飲藥之時皆附有蜜餞兩三,韓燁每每與主母一同飲藥,皆將其蜜餞偷偷相贈,主母得之而開懷,方飲藥........待主母天花之症痊愈,被顧氏一族接回京中,後韓燁回京,苦尋名諱為‘林熙兒’之女,數年不得........後韓燁江淮曆練,回京述職,於馬球場上偶遇主母,如此驚鴻一瞥,勾起往事回憶,韓燁令家中備庚帖聘禮媒人,欲等江淮曆練事畢,便上門求娶.......皇上賜婚聖旨先至,韓燁心灰意冷,轉娶段氏之女.......”

蕭讓聽到此處,俊臉上竟是泛起一絲陰森笑意來。

好一個青梅竹馬,情誼慎篤!

若非當年他早先一步求成安帝賜下親事,隻怕兩人早就玉成親事了!

這樣一來,昨日那封密信中,顧熙言和韓燁言笑晏晏便有了合理的解釋——兩人相識於年少,情根深種於心,卻不知彼此名諱,苦苦尋覓多年而不得,一朝馬球場上驚鴻一瞥,卻被他的求婚聖旨硬生生的打斷了!

如今,韓燁故意擄走了顧熙言,兩人天雷勾起地火,自然是舊情複燃,難舍難分!

蕭讓陡然大怒,一隻拳頭猛地砸在了桌上,桌子應聲而裂,竟是被砸成了兩半。

那廂,流火自帳外行來,見帳內情形當即一愣,報“暗樁來了密信。”

蕭讓大手一揮,左手親自接了那封密信來。

紙上隻有寥寥數行,蕭讓看完,竟是愣怔了。

捏著信紙的手上青筋虯然暴起,指節泛著森森白意。男人的胸膛起伏不定,過了許久,竟是一口鮮血湧致喉頭,猛地吐了出來。

蕭讓今日中箭,箭傷毒液已湧入血肉,雖用了解藥老參將毒性暫時壓製下去,此時急火攻心,毒性竟是陡然發作了。

帳中流雲、流火等人見蕭讓此番情狀,皆是大驚失色,一邊兒起身來扶,一邊兒大叫“太醫”。

好一個“懷有半個月的身孕”。

顧熙言被擄走已有月餘,如今,竟是懷了半個月的身孕。

自打顧熙言被擄走那日起,他夜以繼日地派人來回尋找,甚至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孤枕難眠,到頭來,原來他才是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人。

身為人婦,與人私通,珠胎暗結。

蕭讓舔了舔唇邊鮮血,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突然想問問顧熙言,問問她是否還記得和他在一起的你儂我儂、郎情妾意、海誓山盟。

他生來一身傲骨,偏偏為她折了腰,如今一顆心被她棄之敝履,踩在了腳下泥地裡,遁入萬劫不複之地。

蕭讓閉了閉眼,額際青筋突突地跳著,半晌後,才一字一頓地道:“將派出去尋顧氏的人全部召回,”

“從今往後,有關顧氏的消息,一概不必來報。”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一點還有一更(如果誇獎多的話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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