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相歡(1 / 2)

日薄西山,暮色低垂, 大軍駐紮之處。

丫鬟靛玉和紅翡走到大帳前, 對守著帳門的兩名兵吏行了一禮, “眼見著侯爺和諸位將軍議事就要結束了,奉桂媽媽之名, 叫兩位壯士去請大夫來給侯爺換藥。”

那兩名兵吏相視一眼, 道了聲“領姑娘的命”,便齊齊轉身離去了。

帳門前一時無人值守, 隻見靛玉和紅翡大鬆了一口氣, 衝營地一旁藏著的顧熙言使了個眼色。

方才顧熙言和曹忍分彆之後,便一路朝著營地走去。此處乃蕭讓麾下的三軍駐紮之地,營地周圍皆有重兵把守, 守衛森嚴, 顧熙言正不知該如何進入營地, 四下逡巡之時, 竟是突然看見出營地汲水的靛玉和紅翡二人。

兩個大丫鬟正說著話兒, 一抬眼突然見了自家小姐, 皆是驚呆在了原地。等兩人回過神兒來, 當即扔了手中的盆罐, 大哭著朝顧熙言跑來。

主仆三人邊哭邊笑,等平複下來心情, 兩個丫鬟拉著顧熙言問東問西,顧熙言一一答了,又問兩人好不好、蕭讓的傷勢如何了。

紅翡和靛玉相視一眼, 皆是將蕭讓中箭受傷的事按下不表,隻道“小姐被擄走之後,侯爺心急如焚,尋找數十日未果,近日以來更是頻頻暴怒,連個好臉色都沒有,下頭服侍的奴才皆是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顧熙言聞言,登時覺得又是心疼又是溫暖,本欲直奔蕭讓而去,不料蕭讓此時正在軍機營裡和眾位將軍議事。顧熙言轉念一想,雖說上回韓燁安插在蕭讓身邊兒的四個奸細已經被除去,可是難保這大營裡還有其他奸細,若是此時看到了她,跑去和韓燁通風報信,那可就不妙了。

顧熙言這麼一想,便決定先藏身於蕭讓居住的大帳之中,等著蕭讓議事結束回來再相見。故而,方才紅翡和靛玉才借故將帳門處守衛的兩名兵吏支走。

......

大帳之中,燈火未點,一片晦暗漆黑。

顧熙言躲在帳門旁,一顆心砰砰直跳,明豔的小臉兒上滿是抑製不住的喜色。

聽說,自從那日她在伽藍寺失蹤之後,蕭讓為了尋她,將身邊兒心腹悉數散去找尋,一連數日不休不眠,一直到今天都從未放棄過.....想來,一會兒男人見到她,定是會喜不自勝。

不知屏息等了多久,終於聽見有腳步聲和兵器聲由遠及近,漸漸行來。

顧熙言聽著門口的人聲響動,又見帳門被人從外麵撩開,當即撲了上去,兩手環抱著男人的脖頸,埋頭在男人胸前。

那廂,蕭讓剛剛從軍機營中議事回來。因著夏日時節,他手臂上的傷愈合的格外慢些,又因上回毒氣入體,傷口的陣痛無休無止,就連晚上就寢都疼得無法入眠。

蕭讓強忍著劇痛議事到現在,整個人身心俱疲,走到帳門口屏退了左右親衛,本想回帳中休息片刻,不料一進帳門,便猛地撲上來一個纖細的人影兒來。

蕭讓下意識地抬了手,摸上身側寶劍,不料寶劍未出鞘,竟是聞見一陣熟悉的幽香。

顧熙言緊緊地依偎在男人胸膛前,玉臂緊緊地環著男人的脖頸,小臉兒上喜極而泣,柔聲喚道,“侯爺,是我呀。”

蕭讓一手按劍,聽身前的人兒說了這話,垂了眸子看了她半晌,淡淡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顧熙言正哭得熱淚盈眶,聞言擦了擦眼淚,在男人脖頸旁蹭了蹭,忍不住軟了聲音撒嬌,“熙兒好不容易才逃回來的.....受了好些苦呢……”

此時乃是傍晚時分,外頭日光熹微,暮色四合,帳子裡也並沒有點一盞燈火。顧熙言抬了一雙美目去看男人,奈何卻看不清男人的麵容。

顧熙言許久未見蕭讓,此時依偎在他身前,親密地摟著他的脖頸,嗅著男人身上淡淡的龍腦香味兒,心中湧上情意綿綿,當即踮了腳尖,一邊兒細細抽噎著,一邊想去親吻他。

美人兒整個人幾乎是掛在男人身上,還拿櫻唇胡亂碰著他的薄唇,奈何男人身量太高,就算她勉強仰頭,櫻唇也隻能碰到男人的下巴而已。

蕭讓靜靜立在那兒,任憑美人兒在自己身上不規矩地亂扭著,仍是昂著頭動也不動,俊臉上的神色隱匿於黑暗之中,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顧熙言正摟著男人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嬌,忽然聽見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在韓世子那裡待的不好嗎?”

這聲音淡漠冷清,顧熙言愣了一愣,才委委屈屈地答,“妾身一朝被他擄去,日夜難眠,歸心似箭,怎麼會呆的好呢.......”

男人重歸於沉默,遲遲不語。顧熙言這才恍然發覺,自打方才男人進了帳門,自始至終都沒有伸臂將她攬入懷中!

她這麼想著,當即軟了嗓子,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侯爺怎麼也不抱抱熙兒?熙兒想侯爺的緊,這帳子裡黑漆漆的,熙兒看不清侯爺的臉.......”

那廂,蕭讓一張俊臉上沉沉如墨,聽了這話頓了頓,竟是將麵前的美人兒單手一把抱起,走了兩三步,將人放在帳中的桌案上坐著,又拿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一盞明燈。

顧熙言猛地被騰空抱起,下意識便摟緊了男人的脖頸,眼前的一片漆黑裡又突兀出現一團刺眼的光亮,忙伸了纖纖素手遮在眼前。

昏暗的大帳中有了光亮,一切都一覽無餘了。

蕭讓眯了深邃的眼眸,盯著麵前捂著眼睛的美人兒,俊臉上無風無浪,眼眸裡卻情愫翻湧,一時竟不知是喜還是怒。

一月未見,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小臉兒似乎是消瘦了些,攬著他的兩條玉臂欺霜賽雪,腰肢仍是盈盈一握,隻是,她身上穿著的一身杏色薄衫是他從未見過的,此時顯得分外刺目。

明豔的麵容依舊白皙嬌嫩如牛乳一般,再看那朱唇一點,美目兩汪,隻需燦然一笑,便能叫人失了魂魄。

顧熙言被男人放在桌案上,身後沒有可以倚靠之物,隻能緊緊摟著男人的肩頸。蕭讓傾身逼近了,卻並不抱她,他雙手撐在黃花梨木的桌案上,把美人兒困在身前,隻是手上隆起的虯然的青筋暴露了他心中的按捺隱忍。

“你在韓世子那裡待的不好嗎?嗯?”

男人又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顧熙言才恍然發現他的語氣冰冷又僵硬,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喜悅和溫柔。

她將擋著眼睛的素手移開,慢慢適應了眼前的光亮,這才看清楚男人的俊臉上神色淡淡,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意。

顧熙言背後一涼,摸摸鬆開了攬著男人的手臂,登時手足無措起來,“妾身、妾身怎麼會待得好呢......侯爺.......侯爺不是受了傷嗎?妾身知道了之後,滿心牽掛......況且妾身已經.....”

顧熙言正欲說出腹中一個半月的孩子的事兒,不料,那廂蕭讓聽到這兒,已經用完畢生所有的忍耐,隻見他額角青筋直跳,眼眸裡似有尖銳寒冰,“你是覺得本候快死了,才回來的嗎?”

“不......不是的!”

顧熙言身子一抖,正欲啟唇分辨,不料,蕭讓竟是伸手從桌上拿起三封密信來,“啪”的一聲狠狠地扔到美人兒懷裡,冷笑道,“是誰給你的膽子來騙我?”

顧熙言麵前猛地被甩了幾封信,竟是愣了,她垂了萼首,顫抖的伸了皓腕,將那數封密信拿起來,一行一行地展開看。

信中將她和韓燁的年少往事娓娓道來,細致入微,不厭其詳,甚至她在映雪堂中每日做些什麼、和韓燁交談些什麼都記錄的一清二楚。

——他竟然全都知道!

一件又一件的陳年舊事和敵營隱秘,就這麼黑紙白字地擺在她的眼前,顧熙言突然有一種錯覺,舉得自己像是赤身**地走在街上,身上每一寸,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人瞧了個乾淨。

她的夫君,知道她被困在映雪堂中,知道她試圖逃跑卻被捉回去,知道她腹中懷了孩子........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卻是這般的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