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恨(1 / 2)

行行複行行, 三軍人馬晝夜不停, 追趕叛軍至夷山地界。

“報!暗樁來信,四皇子意欲勾結月氏,狼狽為奸,裡應外合!”

“報!月氏大軍並柔然叛黨烏孫部落, 昨夜趁夜色駐紮於三裡之外!”

“報!盛京禁廷東宮來信, 皇上重病垂危, 大限將至, 太子曰‘聖人飛仙, 天下必有大亂, 四皇子必趁亂起事, 望諸君防之, 備之!’”

“啪——”蕭讓合上手中密信, 眉宇間頗為凝重, “照信中這麼說,皇上的大限之期就在這兩天了。明日一戰,夷山地勢艱險,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最好的辦法, 便是在此地把四皇子、韓燁麾下的眾將都解決乾淨,以免後患無窮,尋釁滋事,阻撓太子登基。”

“好得很!”淮南王冷笑一聲,“明日咱們便將這些醃臢東西一起殺個乾淨!是死是活,明日一戰見分曉!”

蕭讓望著燈盞裡躍動的燭火, 眸色漸深,那日他生擒韓燁,暴室之中,韓燁將前世之事娓娓道來,他說,上一世他命喪夷山,那麼,這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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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卷簾,夜色寂寂。

丫鬟們挑開大帳,顧熙言邁著蓮步走入,還未張口,便被韓燁親自扶到了桌前。

“熙兒明日便要遠行,今晚便與玄哥一同用膳.....”韓燁握拳在唇邊輕咳了兩聲,接著道,“也算是為熙兒餞行。”

那晚韓燁病發,嘔血不止,顧熙言當即寫了手信,叫軍中心腹之人快馬加鞭地去扶荔山求了藥來,雖有良藥在側,奈何韓燁已是病入骨髓,每日一張玉麵上蒼白如紙,少有血色。

顧熙言抿了抿唇,“此去山高水長,大抵是再也不相見。玄哥多多保重罷。”

韓燁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麵前的紫檀木圓桌上,放著兩碗素麵並兩疊小菜,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顧熙言心中疑惑,問道,“今天可是什麼特彆的日子?”

韓燁笑了笑,淡淡道,“明日,是我的忌日。”

“這個日子太孤單,我想和熙兒一起過,所以便挪到了今晚。”

“熙兒可是會覺得不詳?”

顧熙言偏過頭去,強忍著眼中淚意,“有什麼祥不祥的。你我都重活一世,我又怎會在意這些。”

“說得好。”

韓燁微微一笑,“這一世我醒來之後,做的頭一件事,便是縱馬去扶荔山下,尋到當年葬你的地方。春日時節,扶荔山依舊是萬裡桐花,千裡杏林,一如當年模樣——隻是香墳不在了,物是也人非。”

“當年夷山之上,蕭讓臨死反撲,我斷他右臂,卻也中了他的計謀,葬身於他的箭下,那滔滔江水冰冷刺骨,浸透了我的戰甲,那江中魚蝦紛紛用來,分食了我的骨肉軀骸。這一切,皆是拜他所賜!”

顧熙言聽得膽顫心驚,顫聲道,“你將他....你、你斷了他的右臂?”

韓燁臉上無波無瀾,“不錯。”

“收手吧,韓燁。”顧熙言麵上滑下一線淚,“你對蕭讓的滿腔怨恨,一半是因為自己,一半是由我而起。可是上一世,我錯處諸多,所得結局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能把錯處都歸結到蕭讓一人身上。”

“上一世,你為我所做的那些身後事,想為我打抱不平,我都感激至深。可是這一世,”顧熙言抬起淚眼看他,“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你離間我和蕭讓,利用我誘陷蕭讓,甚至險些害了我腹中孩兒......韓燁,我恨蕭讓不信我,也同樣恨你。你種種行徑,讓我傷透了心。”

“你和蕭讓各為其主,難免針鋒相對,可我還是要求你一件事,望你答應。”顧熙言閉了閉眼,“倘若明日真到了山窮記水儘的絕境,你能不能饒他一命?”

韓燁眸色漸涼,“你既然已經決心與他和離,又為何還替他求情?”

“我同意派人送你回盛京,便是不想將你再交到他的手裡。”

“上天叫我再世為人,便是不願讓我重蹈覆轍,明日夷山之戰,他必死無疑。”

“他死了你又有什麼好下場!”顧熙言冷眼看他,“四皇子引狼入室,生性暴虐,來日就算得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史書上還要留一個‘勾結外賊’的賣國之名!這些事,就算他能抹去,可是青史抹不去!萬民的心中抹不去!”

“成安帝重猜忌,憚忠臣,沉溺佛道之術,這大燕朝在他手中早已是千瘡百孔,我扶持新君又有何錯!”韓燁陡然起身,甩袖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間!我有經世之才,一朝為社稷之臣,也想匡扶明主,立功建業,伸張大義於天下!哪怕是腐草之螢光,也願憑一己之力照亮這萬古長夜,至死方休!”

“這是每一個男兒的鴻誌!除了這顆殘破的心,我不比他蕭讓差!”

晚風穿帳而來,帳中躍動的燭火忽明忽暗,他那張溫潤出塵的麵龐上浮現出少有的欲/望和野心,顯的有幾分陰沉可怖。

顧熙言望著眼前無比陌生的韓燁,冷冷道,“你和蕭讓是沒有什麼不同,可是你和蕭讓為天下萬民所做的事,卻差了十萬八千裡。”

韓燁自知失態,過了許久才平複下來,喉頭動了動,聲音有些沙啞無力,“明日你便要走了,我們不要吵。”

“麵要涼了,先吃麵罷。”

他麵籠寒霜,轉身出了帳子。外頭候著的齊恕拱手道,“秉世子,烏孫首領已經埋伏在夷山周邊,四殿下那邊......也已經引月氏大軍埋伏在三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