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新年假期轉瞬即逝。靠著春假前的生死時速,川上加奈和全校的同期生一起結束了課業考核,順利從教養學院分配到理科一類,正式開始學習專業課程。
因為生活中心暫時傾向學業,演藝事業則相對沉寂,但也隻是相對而言。而在這個相對安寧的春日裡,一個頗為重要的選擇正等待著她——
一個立意優秀、製作精細的劇本正躺在麵前的桌案上,川上加奈也很喜歡,但是從經紀人仙道的角度略顯猶豫。
原因無他,這部電影是日本乃至亞洲市場上少見的女強類型。並且在這個性彆、階級固化嚴重的社會背景下,作品一經問世,外界風評必然兩極分化,很可能讓多年積累的榮耀一照傾頹。
作品名為《咲良的一天》,以女主角咲良的角度講述一個略有姿色、平凡又掙紮的女孩的生活:
咲良生活在父母相互冷暴力的環境裡,剛嘗到戀愛的甜美滋味,卻在這個普通的上午發現男友劈腿,並且靠關係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機遇。壓抑著悲傷的咲良在歸家途中偶遇塑料花姐妹、說著風涼話的男同學、和稀泥的社團前輩,在回家後發現父母也嘗試和稀泥的時候終於崩潰。
一直壓抑著的咲良就連崩潰也是寂靜無聲的,她選擇在這晚結束自己的生命,卻沒想到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一天開始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困在這個充滿痛苦的輪回裡。
她嘗試了不同的死法、不同的發泄方式,而事情終於在歇斯底裡地和塑料花姐妹大吵一架之後迎來了轉機。
她似乎發現自己脫離輪回的方法了——不是逃避,而是反抗。
可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孩子就連反抗也是笨拙的,第一次和彆人吵架的時候隻會罵一句“笨蛋”,打架的時候也隻知道揪住對方的頭發不鬆手。而在不斷改變著的新的輪回裡,她逐漸學會用最省力的方式表達反抗,用釜底抽薪的做法以牙還牙,用最平淡的口吻揭開一切謊言與搪塞,然後在這個重複了無數次的平凡的夜裡安靜入睡。
咲良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而當太陽重新升起的時候,她將滿血複活,咬著牙衝破逆境,用抵抗代替忍受,用防衛代替受傷。
正因為這部電影以女主的角度闡述社會的不公正,並且明目張膽地將各種歧視,甚至是故意揭穿了許多忽略已久的社會弊病,可想而知電影正式上映後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可既然這個劇本出現在川上加奈的麵前,說明仙道本人也是看好的,隻不過還是將最後的選擇權交給川上加奈自己。
川上加奈安靜坐在沙發裡將劇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麵前的茶水早就散了熱氣。仙道也這樣安靜地等在一旁,在川上加奈終於放下冊子時抬起頭看了過來。
“決定好了?”他問道,語氣卻是篤定的。
“嗯,”川上加奈看起來沒有任何心理包袱,“彆怕彆怕,到時候肯定會有人罵我,但是我不在乎。”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如果最後沒能問世未免太過可惜。”在這個時候,川上加奈反倒成了主動安慰人的那一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接下來的風風雨雨,“如果因為害怕而選擇逃避的話,我說不定也會被困在某個輪回裡——反正這幾年賺的錢足夠接下來的生活,要真的被集中抵製,大不了就改行。”
改行三字一出,仙道頓時額角一跳,血壓也蹭蹭地往上竄。他已經佛了很久,也很長時間沒體驗到這種心驚肉跳的滋味了。
仙道哭笑不得地做出總結:“你還真是個不省心的家夥。”
川上加奈笑眯眯地撒著嬌:“誰讓你當初簽了我呢?安穩了這麼多年,總要給你找一點有趣的事情做嘛。”
從當今道三觀角度來看,這部作品主要宣揚的內容絕對沒有任何錯誤。可錯就錯在它大聲說出了家庭中的矛盾,校園乃至職場裡的掩人耳目,以及更隱晦的那些階級觀念,以至於很容易戳中某些“衛道士”的痛腳。
當一個人優秀的時候,很多人也會跟著誇讚優秀,可一旦有人宣揚這部電影有什麼“錯誤”,主要承擔“錯誤”的人會是演員川上加奈本人。
歸根結底,真正錯的是現在的壓抑常態。在出現錯誤的時候掩飾太平,在出現不公的時候選擇順其自然,在遭受考驗的時候順其自然不聞不問,可總得有一個人選擇站出來說些什麼,用坦然的態度獲得話語權,這才能為掙紮中的很多人爭取到更多的機會。
川上加奈甚至隱隱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某個必須完成的任務,如果在這個時候選擇逃避,她這輩子都會覺得意難平。
“所以——我準備好了。”川上加奈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和剛出道那年相比,她看起來更加成熟、更加沉穩,眼中的光輝也更甚,眼中的透徹卻依舊,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就此退卻。這燎原的火一路燒遍原野,遇到每一個陰影中沉默掙紮的人時注定勃發,再也沒有熄滅的可能。
*
正如兩人所預料的那樣,從電影籌備消息放出起,外界一直議論不斷。
在作品主題宣布之後,很多人就此唱衰,認為川上加奈的光輝不再,也不可能再向之前期待的那樣延續並超越工藤有希子的榮光。而且在沒有像工藤優作這樣的名角的庇佑下,川上加奈無疑深陷輿論風波,究其原因隻有一個,她動了某些人的蛋糕。
對很多人來說,作為主演的川上加奈什麼也沒做,可對那一部分堅決反對的人來說,她又什麼都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