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P3的屏幕亮了起來,陳仰等人全部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盯著它。
“怎麼沒聲音?是不是音量不夠大?”張琦等得焦躁不耐。
“最大了。”陳仰說。
MP3就跟壞掉了一樣,靜靜地躺在陳仰手上。
“不應該啊,剛剛還有‘輟聲呢,說明沒問題。”江江扶著齊北,急得火燒眉毛。
“既然是醫生給的,就一定有它的用處。”老肖說,“等等,不差這麼一會。”
嘴上這麼說,他頭頂的火燒得比江江還旺盛,吞掉MP3的心都有。
“我看看。”喬小姐伸手。
陳仰把MP3遞給她。
“小仰仰,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應該說‘我拿著就行’。”喬小姐接過MP3,“畢竟這時候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陳仰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暴|亂,甚至要更強一點。
搞不好她會比他更早進最後一關。如果他們體內沒孢子,能走到那一步的話。
彆人當喬小姐是在開熟人間的玩笑,沒當回事,隻是用粗重的呼吸催促她快點。
喬小姐研究了會MP3,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指甲摳住屏幕。
陳仰擔心她把MP3捏碎,趕緊拿回來。
“現在信我說的了吧。”喬小姐剛才摳MP3摳得太用力,有兩片指甲都斷了,她隨意地把滲出來的血絲擦在白旗袍上麵,留下既豔又魅的血色。
“阿緣,手套還有不?”陳仰的指腹蹭著MP3上麵的摳痕。
阿緣看著喬小姐旗袍上的血印,想到了她的表姐。
陳仰:“阿緣?”
阿緣回過神來,聽他重複完前麵的問題,就點頭道:“有,手套挺多的。”
陳仰讓她拿一副給喬小姐。
“醜死了。”喬小姐萬分不情願地戴上,她的頭上貼著成熟妖嬈的標簽,骨子裡的風情讓她被人厭被人愛,這次罕見的露出了少女的一麵,就像是在跟家裡人撒嬌。
“你手上有傷,空氣裡都是白絲,還是小心點好。”陳仰瞥瞥一個比一個暴躁的隊友們,“誰想看就自己湊過來。”
他不敢再把MP3給其他人了。雖然他也想把它砸了。
大家帶著“我肯定能看出名堂”的心思看MP3,以“這東西沒用,拆了算了”的躁怨表情退開。
陳仰看錢秦站在後麵點,沒有要上前的意思,就主動問他要不要看看。
錢秦搖頭。
陳仰抿嘴,錢秦變回了老集村時的性格,話很少,看起來木木的,不與隊友組隊,獨來獨往,所有心思都沉了下去,沉到了彆人窺探不了的底層。
陳仰垂眼看手上的MP3,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他把MP3舉到朝簡的眼皮底下。
朝簡道:“是好的。”
“這我知道,可是它……”陳仰湊近MP3,他猛然向後仰頭,雙眼閉在一起,眉心緊蹙。
幾人不禁麵麵相覷,陳仰那樣子,怎麼像是被一片無形又強勁的氣流衝到了?下一刻,他們的臉色都是一變。
MP3裡有聲音了!
很大的風聲,嗚嗚啦啦地從MP3裡飄出來,百獸長嘯一般,整個天地都仿佛要被掀翻。
那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災難預警。
陳仰的靈魂都在顫栗,他已經本能地做出了逃命的防護狀態。
朝簡垂眸看死死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喉頭上下一動,他隱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不要怕,我是不會丟下你的,我就是死也會把你帶在身邊”,那人後來又說“我們不能一起走了,你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深吸一口氣,朝簡反手扣住陳仰,指尖微抖。
在那可怕的風聲持續了幾秒後,出現了椅子倒地的聲音,玻璃杯摔碎的清脆響,以及混亂的腳步聲。
那一連串動靜和風聲猶如兩個空間,前者給陳仰的感覺隻是慌,沒有那種從心底竄上來的驚悚發毛感。
腳步聲後是爬樓聲,緊跟著是一聲大喊――不對勁,老張,快通知其他人,快疏散館裡的所有遊客,快!
“什麼啊?說清楚啊老袁!”
“大家都快離開這裡!”
伴隨著那聲吼叫的是,熱熱鬨鬨的嘈雜聲。
之後是一段比較長的急速奔跑的呼吸聲,末尾是一聲從遠處傳來的尖叫,混著受驚過度不知所措的兩個字“完了……”,之後就沒聲音了。
周圍的人誰都沒說話,這段錄音分成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一個反應很不錯的員工的警覺和驚惶,後半段能想象出一群遊客的莫名其妙和不以為然。
兩部分代表著生和死。
陳仰等了會,MP3都沒有再發出其他聲響,看來就這些內容,沒彆的了。
“那個老袁是機房的工作人員,也是醫生的家屬,他無意間錄下了這個聲音。”張琦壓下心頭的震撼和恐懼,根據現有的信息推斷道。
大家沒反駁,他們想到一起去了,畢竟那部分很好推。現在推不出來的是,那陣令人驚駭的風聲是從哪來的?
“風聲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可能那裡也是任務地。”老肖道,“這裡有個連接點,連接兩處。”
“當年連接點出了意外,進來的不止風聲,還有氣流,變異的植物孢子一類,這就是黑色奇跡的根源。”他瞥了眼其他人,篤定道,“我說的這些,你們也猜到了。”
眾人的沉默等於默認。
黑色奇跡再次降臨,說明連接點又一次被打開了。
“上次是意外,這次是人為的。”江江自言自語,“那上次是怎麼結束的呢?”
“傻逼,你還是不是老任務者?哪有什麼意外,還不都是規則設置的嗎。”老肖是簡單粗暴型的思維,“上次能結束,是因為那批任務者們最後完成了任務,這次輪到我們了唄。”
陳仰想起了一樓小空隙裡的牆上的字跡。
江江覺得老肖的邏輯不對,他反擊道:“幾十年過去了,一個任務點才分派兩批任務者?”
“時間是可以調的吧,這裡的人以為過了幾十年,誰知道真正的時間才過去多久呢。”有個女生似乎看不下去江江那麼蠢,她插了一句,“說不定上一批任務者的任務也是從三個工作人員被殺開始,牽扯出女遊客的死,大走向差不多。玩過遊戲的吧,你刷了個副本,彆人也會進來刷,隻不過遊戲的設計者比較變態,每一批玩家進同一個副本,闖關環節都會有一點調整,就這樣。”
江江把一肚子的話咽了下去,確實,死了的任務者都能被清理掉所有存在的痕跡,沒什麼不可能的。
“咱不說沒用的了,連接點在哪?”張琦舉著快沒電的手機在四周掃動。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查看起來。
機房裡麵堆放著許多機箱,它們連接著同一台電腦。電腦打不開。
一夥人湊到電腦前查看,剩下的各自活動。
陳仰小心地隔著口罩撓撓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自己的臉過敏了,非常癢,他很想把口罩揭下來透透氣。
朝簡皺眉:“想彆的事。”
“在想。”陳仰靠著朝簡,他重置後的這些任務裡,跟時空有關的占比不低。小尹島是石洞裡有空間重疊,朝簡算出重疊點帶他進祭壇,火車站是時空無限循環,海水浴場是空間顛倒,天氣不好的那一刻沙灘變成海,海是沙灘,老樓裡的時空是流動的。
陳仰試著找出那幾個時空任務的共同點,發現它們都和時間相關。
會不會到了一個固定的時間,連接點就會出現?或者說,機房會有什麼異狀發生。
“坐會吧。”陳仰拉著朝簡坐到地上,“歇歇。”
朝簡闔著眼,一隻手被陳仰抓著,另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摩挲著藥瓶。
陳仰把手機的電筒按掉,黑暗中響起他漸漸紊亂的呼吸聲,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朝朝……”
這稱呼讓朝簡的麵部微抽,還是應了:“嗯。”
“鄭之覃和林書蔚都停下了。”陳仰短促地做了幾個大喘氣,他在竭力壓製自己的情感波動,卻還是被那股海嘯吞噬,哽了起來。
不是說關係有多好,有多親近,是那種同路人越來越少的悲愴。
世界已經碎了,終點的外麵就算是顆糖,那也是碎的,小碎糖,可陳仰還是想要,不要就沒其他的了。他要把小碎糖送給朝簡。
陳仰喉嚨裡的哽咽聲越發厲害。
朝簡把握著藥瓶的手拿出來,握住陳仰的手,他歎了口氣,淡淡道:“姓鄭的沒停。”
陳仰愣住,下一秒他就快速開手電,將光對著機房門口。
外麵傳來皮鞋摩擦地麵的細微聲響,腳步聲的節奏有種老總開會的氣場在裡麵。鄭之覃衣冠楚楚地走了進來,他的皮鞋一轉,麵向陳仰方向投來的那束光:“怎麼,看到我很激動?”
陳仰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光也跟著抖:“你去哪了?怎麼隻有你,林……”他後麵的聲音全堵在了嗓子裡。
鄭之覃從門口走過來,西褲被煙燙了個洞,大衣也不知去哪了,隻穿著西裝,領帶鬆垮,他的手裡拎著一個跟他格格不入的舊保溫杯。
林書蔚走了。
這是陳仰在看到保溫杯時的強烈反應,他把指間的手機往地上一丟,整個人後仰,腰背撞上了牆壁。
“是孢子嗎?”陳仰在昏暗的光線裡開口,他問的時候就已經有答案了。
“嗯。”鄭之覃坐過來。
陳仰閉上了雙眼。
“任務者帶進任務世界的東西,隻能跟著當事人出去,彆人是帶不了的。”鄭之覃說,“這遺物的最終歸宿就是三連橋了。”
陳仰說:“也許杯子本來就是現實世界的東西呢。”就跟他的書一樣。那就能帶出去。
“你從現在開始一直把杯子在身邊,回去的時候如果它還在你手裡,那它就是現實世界的東西,如果不在手裡,那就不是,你試試吧,對你沒什麼影響。”陳仰把朝簡的一次性手套往上拽拽。
鄭之覃沒出聲。
陳仰福至心靈:“你想把杯子給我?“
鄭之覃挑了挑眉毛:“他的遺願是想和他的隊友們去終點看看。”
“這杯子還是你拿著吧。”鄭之覃笑笑。
陳仰的反應很大:“我不要!”
“這是林書蔚囑托你的事,跟我無關,你自己想辦法!”陳仰蹬著鄭之覃,鼻翼扇動,眼眶發紅,“你想把杯子交給我,自己一身輕鬆無牽無掛,想得美。”
鄭之覃:“……”行吧,我拿著,走到哪就算哪。
鄭之覃無視朝簡那隻瘋犬,看著他的主人,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小仰仰,雖然你長得不醜,但還是挺可愛的。”
陳仰悲傷的情緒一滯,這是什麼鬼話?
“要是讓我舔一下你左耳那塊疤,那你就更可……”鄭之覃被一掌甩到了牆上。
鄭之覃舔掉嘴邊的血絲,無聲地罵了句“Shit”,真是毫無驚喜。
.
機房的門關著,十七個人待在裡麵,消極和悲觀實質化地捆住了多數人,少數被其他東西捆綁,沒有人自由自在。
齊北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話都不怎麼說了。
江江恨不得自己變成神仙,手一點,同伴的手掌就能長回來。
每次一遇到流血傷亡,江江都會那麼想,他的夢想就是當神仙,讓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
事實上,他自己都不開心。
老肖的小搭檔過來說:“江江,我有止痛藥和消炎藥,你問你同伴要不要吃點。”
“口罩不能摘,吃不了啊。”江江看了蘑菇頭少年一眼,那眼神很複雜。
“對哦。”少年的臉上一閃而過窘迫,“怪不得醫生沒有給我們準備那些內服的藥片。”
“幸好老肖沒聽到我說的話,不然他又要罵我蠢。”少年嘟囔。
“我也蠢。”江江內疚得不行,“要是我不碰剪刀就好了。”
少年瞄了眼半張臉隱在暗中的齊北,小聲對江江說:“你的同伴對你真好。”
江江扣著手機殼:“我救過他,我們成了搭檔,現在他救過我,我們從搭檔變成了……”
“什麼?”
“更好的搭檔。”江江擲地有聲。
少年似懂非懂:“噢……”
齊北發出難受的哼聲,江江立馬湊過去照固他。
少年回到老肖身邊,唉聲歎氣:“這裡的負能量爆了。”
“你也是負能量它媽,生了一堆。”老肖說。
少年:“……”
有人問誰要去廁所,想結個伴。本來大家都忘了這事,隊友一提,他們的生理需求就都冒了出來。
地下二層沒廁所,得去一樓,大家都去了。現在隻知道機房是黑色奇跡的起點也是終點,其他還在查,他們在等電腦開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完成任務,這一趟跑下來,能撐一段時間。
十七個人裡麵,男性占了三分之二,小便池都沾滿了,沒地兒的直接去了隔間。
陳仰跟朝簡進的一個隔間,兩人並排放水。
“哎。”陳仰歎氣。
旁邊流暢的水聲頓了頓。
“我想起小尹島船上那回了,你不讓我看你。”陳仰感覺那是上輩子的事,那時候的朝簡還在滯緩期,不記得他。
察覺朝簡半天都沒動彈,水也不放了,陳仰趕緊說:“我沒怪你。你彆憋著,憋壞了就不好了。”腎是很重要的。
朝簡繃著臉,滴了幾滴。
陳仰吸口氣:“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跟小噴泉一樣嗎。”
“……出不來了。”朝簡摟住他的腰,輕輕摩挲,“我緩緩,你不要說話。”
陳仰收拾好,站邊上等朝簡。
隔壁女廁,阿緣以為自己來那個了,她檢查了一下,發現沒來,隻是快了。這讓她鬆口氣,她雖然帶了東西進來的,但來了那個到底還是不方便,沒來就好。
阿緣把紙丟進垃圾簍裡,起身整理衣服,外邊響起急慌慌的腳步聲,停在她的隔間門前。
“請問裡麵有人嗎?”
“我馬上就好。”阿緣下意識回答,她扣褲扣的動作突然停住,隊伍裡的女生不多,不可能都占滿了,應該還空著好幾個座便器才對。
阿緣一把拉開門,一股陳舊發黴的氣味撲了她一臉,廁所裡沒有人。
其他隊友呢?這麼快就出去了?怎麼一點響動都沒聽到?
阿緣的後背滑下一滴冷汗,她快步往門口走,卻猛地回頭。
有個穿著校服的女生站在她剛才用過的隔間裡,頭垂在身前,長發擋臉。
阿緣掉頭就跑!
可她又回到了那個隔間,渾身潮濕,她遇到鬼打牆了!
腳步聲再次停在她隔間的門外,一模一樣的聲音響起:“請問裡麵有人嗎?”
阿緣要瘋了,她一次次推門跑出去,一次次回到隔間。當她第七次站在隔間裡,聽到外邊的聲音問“請問裡麵有人嗎”的時候,她抓著自己以前戴佛珠的手腕,說:“有。”
“太好了”外邊的人歡呼了一聲,小聲詢問,“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
阿緣愕然,她小心翼翼打開隔間的門,門口沒人。
四周的陰氣很重,阿緣走出隔間,冷不丁地感覺背後有雙眼睛看了過來,她刷地回頭。
還是那穿著校服的女學生,對方還站在先前站的地方。
“借你用。”阿緣垂著眼,把手機遞了過去。
一隻蒼白的手伸了過來,阿緣趕忙往前遞了遞,她一雙黝黑的眼裡滿是真誠。
女學生拿著沒信號的手機,按了一串號碼,長發後的臉上似乎露出了孩子氣的表情:“媽,你彆等我吃晚飯了,我回不來了,你和爸要好好的。”
阿緣有種直覺,這是生前遺言,隻是電話沒能打出去。她發愣的時候,手機被遞還了回來。
“謝謝。”女學生感激道。
阿緣還沒想好怎麼應對,就倒抽一口氣,那女學生垂在身前的頭緩緩抬了起來,長發往兩邊散開,露出一張紮滿碎片的臉!
這跟另外兩個出現過的鬼魂不一樣,死因應該不是白絲,而是死於異變爆發時的踩踏事故,被推倒在地,臉又被踩進了碎掉的玻璃片裡麵。
阿緣顫著手握緊手機,她正要打聽一下任務有關的信息,就發現門邊的自己站在隔間裡,就是剛才女學生站的位置,耳邊隱隱有陰風吹過。
“機房……耳機……聽……”
“扣扣”
隔間的門突地被敲,阿緣的神經末梢一抖,她聽到了隊友艾小魚的聲音。
“阿緣,你好了沒?”艾小魚就在門外。
阿緣打開隔間的門,迎上艾小魚關心的眼神,幾個隊友都在等她。
回到機房,阿緣將鬼打牆的事告訴了陳仰,她無奈道:“當時廁所裡不止我一個人,那個學生為什麼會找上我?”
“大概是磁場的原因。”陳仰說。
阿緣整理半長不短的頭發,撇嘴:“我還以為是鬼魂覺得我心地善良。”
陳仰:“沒準。”
這回阿緣沒有厚臉皮地承認,她岔開話題:“機房,耳機,聽,這是什麼意思?”
“能完成任務的意思。”陳仰說,“那三個信息點的造句很簡單,機房裡會有耳機,我們要聽。”
阿緣:“耳機不是不能戴嗎?”
“是啊。”陳仰說,“這說明到時候會發生某個事,我們必須那麼做。”
陳仰把最新線索分享給隊友們的時候,多數人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機房的電腦打不開,主機也沒動靜,他們隻能乾等,等耳機出現。
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體內有沒有孢子,多等一秒都是危機,他們不想等,不敢等,卻又不得不等,所以就崩潰了。
一行人裡麵,除了不被報名考核的朝簡,就錢秦和老肖的小搭檔等幾個人冷靜了下來,他們已經從鋼絲上下來了,身上的火也逐漸滅了,狀態跟平時的水準很接近,但他們都不是擅長做安撫工作的人。
尤其是在這種稍微靠近一點,就有可能被瘋子拽掉口罩死掉的環境下。
陳仰管不了這些,他全靠朝簡給他力量。
朝簡的這趟陪同,是他的拐杖,也是他的腳,他離開了就走不了了。
陳仰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麵,手在鍵盤上一陣亂敲,他的餘光瞥到張琦往外麵走,不放心地喊道:“琦哥,乾嘛去?”
張琦的腳步頓了一下。
就那麼個小細節,卻讓陳仰“霍”地站起來,他的動作幅度比較大,桌子連帶著電腦都震了震。
機房裡的嗡嗡聲也停下來,那些情緒暴走的任務者都意識到了什麼,紛紛看向門口的張琦,同時他們也捂緊了口罩。
張琦踉蹌著往機房外麵走,陳仰呼吸粗重地追上去,朝簡沒拽他,隻是跟著他出了機房。
“彆……彆跟過來……”張琦扶著牆,背對著陳仰,呼吸很重地吼了一聲,“老弟,彆過來!”
那吼聲裡的哀求讓陳仰停下了腳步,他的胸口起伏得快了起來,越來越快,鼻子一酸,眼淚掉在了朝簡的掌心裡。
朝簡把陳仰的帽簷拉下來,遮住了他眼前的殘酷畫麵。
“琦哥……”陳仰的腦子很亂,他像個要失去小夥伴的孩子,茫然無措。
廣場那會,白絲飄散的時候,大家都還沒戴口罩,如果體內有孢子,隻會是那時候吸進去的。
能不能寄生並發育是未知的,陳仰想到了這一點,也做到了心裡準備,可他依舊無法接受張琦的離開。
他都和文青向東說好了,他們也答應會替他照顧張琦,還有武玉,香子慕,有事沒事叫出來聚一聚。
現在張琦卻要走了。
陳仰的腳往張琦那邁。
張琦阻止他,沒有回頭:“老弟,你讓我一個人走。”
陳仰苦笑:“我想送送你。”
“不要。”張琦的後背顫了顫,“我一個人走就行,不要送了……”
陳仰費力揚起來的嘴角掉了回去。
張琦想離死在一個離隊友們遠點的地方,機房的門是關著的,裡麵不能再添那種白絲了,他最好是能出去,到體驗館外麵去,死在外麵。
可張琦隻是踩上了兩層台階就不行了,他覺得對不住隊友們,更對不住老弟。
他明知老弟因為朋友的離開而難過,不能再承受這種悲痛了,他還給老弟添了一刀。
不知道老弟能不能撐下去。
張琦站不住地跌坐在台階上麵:“快走,快回機房!”
他隻來得及吼一句就弓起背,身體開始發脹,口罩被他抓在手裡,他掙紮得手背鼓起青筋,最後還是抓了下來。
“啊!”陳仰瘋狂踹了幾下牆。
朝簡把他抱在懷裡,不斷撫拍他顫動不止的肩背。
機房門口立著四人。
“可憐的小仰仰,接連受傷,我看到他的精神防線和情感防線都快塌完了。”喬小姐抑著門。
錢秦回了機房,鄭之覃和阿緣還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