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1 / 2)

太子妃常瑾瑜的喪儀辦了兩日, 連帶著準備的時候,前前後後一共花費了半月有餘。

鄭國公常茂是常瑾瑜的一母通胞, 此等噩耗傳來, 常茂魁梧的身軀瘦削了不少。

往日裡,都有不少姑娘爭著搶著上去安慰鄭國公常茂,可是這樣的時候, 姑娘們倒是不似從前, 而是刻意和常茂保持距離了。

原因無它, 太子妃在世的時候, 常茂無疑是良配,可是太子妃常瑾瑜去了,這天下第一的良配,就變成了太子朱標。

太子妃常瑾瑜去世時候,並沒有留下一子半女,下一位太子妃, 雖然是續弦, 卻仍然有著天下獨一份兒的榮光。

這樣的關頭,貴女們誰敢去常茂跟前獻殷勤呢,就算姑娘們想,姑娘背後的家族也會給姑娘們警戒。

魏國公徐達倒是從來沒有和徐琳琅說過什麼告誡的話,不過就算徐達說了告誡的話, 徐琳琅也不會聽。

嫁給太子,並不一定是天下最風光的事情,想登高, 先得勝寒。

徐琳琅有勝寒的本事,但是並沒有勝寒的心思。

喪儀時候,一眾貴女都是入宮行過禮的。

徐琳琅遠遠的瞧見常茂,少年身形瀟瀟簌簌,滿臉頹然。

常茂年少喪父,這年少襲爵的殊榮背後,是失去父親的傷痛。

太子妃過世,聖上又給了鄭國公府不少金銀撫慰,數量之巨,是足以綿延十代的富貴。

可是這潑天的富貴之背後,俱是摯親的離去。

離宮之時,徐琳琅叫住了行在前麵的常茂。

去宮門後送常茂的四皇子朱棣和常茂同時回過身來。

常茂俊秀的麵龐上滿是經曆了大悲痛的頹敗,不過看向徐琳琅的目光依然溫柔如水。

徐琳琅上前幾步,取出了一個小巧的圓盅,細膩的白瓷,上麵是細致的花鳥圖案。

園盅的蓋子緊緊蓋著,是要旋轉兩圈才能打開的樣式,裡麵的湯汁並不容易灑出來。

徐琳琅將圓盅遞給常茂。

徐琳琅向朱棣行了一禮:“見過四皇子殿下。”

隨之又看向常茂:“常茂哥哥,我聽人說,你一天都沒有用膳。”

“這盅裡麵是鴿子湯,臨安說,這鴿子是宮裡的師傅拿滋補的藥材喂養大的,我又按照藥膳的方子在裡麵添了枸杞、黃芪等幾味藥材,最是能提補精神。”

常茂接過圓盅,骨骼分明的修長的手指將盅上麵的蓋子微微擰開,撲鼻的香味迎來。

常茂和聲道:“尋常的藥膳藥味濃重,這道鴿子湯倒是沒有藥味,比我之前喝過的鴿子湯都要香氣濃鬱,是你做的嗎。”

徐琳琅點了點頭:“月華宮旁的辰星苑裡有小廚房,我在那裡做的,我這是用了民間去味的方子,所以才沒了藥味,不過這藥的功力可是絲毫不減,常茂哥哥你回去一定要喝,縱然再怎麼鐵骨錚錚,也經不起不吃不喝啊。”

一旁的四皇子朱棣皺了皺眉頭,對常茂道:“我還有事要忙。”語罷,也不等常茂說話,勁直大步離去了。

常茂也和徐琳琅道了謝,離宮之後,分路離去。

四皇子宮中。

近身伺候朱棣的大德子迎了上來:“爺,宮中的禦膳房送來一道鴿子湯,說是這鴿子是用藥材喂著長大的,您一向喜歡鴿子湯,您這忙活了一天,都沒吃空用膳,得趕緊吃點兒。”

大德子說著,端過一道湯。

鴿子湯的味道襲來,朱棣皺了皺眉頭,不及在宮門口聞到的湯味的十之一二。

朱棣麵色沉了下來,擺了擺手:“拿走,我最討厭鴿子湯,以後都彆給我端鴿子湯。”

大德子一臉不解:“爺,您以前挺喜歡啊,這是……”

大德子還沒說完,朱棣一轉身:“滾……”

大德子連滾帶爬的端著鴿子湯往出走,生怕這鴿子湯礙著了朱棣的眼。

大德子剛走到門檻前,朱棣不願的聲音傳來:“你說,這大明朝,誰最鐵骨錚錚?”

大德子戰戰兢兢的回身:“爺,你是問我嗎?”

朱棣不說話。

大德子又急忙邁著小碎步走到朱棣身旁,壓低了聲音:“太子爺溫和,彆的爺隨大流,皇上可是親口說話,就爺你最像他,最鐵骨錚錚。”

“萬歲爺都這樣說了,爺你可不就是大明最鐵骨錚錚的。”

朱棣點了點頭,隨即又聞到了大德子手中的鴿子湯的味道,隨即眉頭又一皺:“趕緊端著這湯滾。”

大德子連忙端著湯出去了,這四皇子今兒是怎麼了,自己也沒惹他啊。

太子妃的喪儀辦完。

臨安公主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卻聽見門外的通傳:“皇後娘娘駕到,成穆貴妃到。”

臨安公主坐起身來,皇後娘娘和成穆貴妃就已經進來了。

成穆貴妃罩著一件長罩衫,長發散覆,麵容憔悴蒼白。

臨安公主的心裡一下子有些慌了,母妃的妝容衣飾一向都端莊得體,從來沒有沒做修飾便出來的時候。

母妃從來都沒有如此失態過。

臨安公主的心懸了起來。

成穆貴妃看見穿著一襲中衣,怔怔的看著她的臨安公主,心痛欲碎。

“我的女兒啊。” 成穆貴妃走過去,一把抱住了臨安公主。

成穆貴妃抽泣著,緊緊的抱住了臨安公主。

“母妃,你怎麼了。”臨安公主一臉茫然,不明所以。

皇後娘娘站在邊上,卻不答話,一臉心疼的看著成穆貴妃母女。

臨安公主也伸出胳膊,抱著了成穆貴妃:“母妃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告訴女兒,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成穆貴妃雙眼含淚,靜靜的看著臨安公主。

馬皇後麵色蒼白,艱難的發出了幾個字的音:“臨安,你父皇讓你到瓦剌和親,下個月初一動身去瓦剌。”

臨安公主怔住了,什麼和親,什麼下個月初一動身去瓦剌。

她不能去瓦剌呀。

七月初七的乞巧節上,她剛跳了一曲豔驚四座的舞,連李祺哥哥都誇她呢。

她不能去和親呀。

她還要嫁給李祺哥哥。

皇後娘娘看著呆住了的臨安,心痛如割。

臨安公主今年十四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齡。

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年,她還是小小的一團,跟著自己和成穆貴妃,一同去刀劍無眼的戰場上給皇上送過吃的。

臨安六歲的時候,最是能吃,可是當時戰事緊迫,糧草緊缺,臨安為了不讓她擔心,總是騙她和成穆貴妃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小小的一個人,硬生生的餓的皮包骨頭。

後來,朱元璋登臨了帝位,旁的貴女們都會注意節飲食以養身形,皇後娘娘卻也再也不願意臨安餓著了,所以也不拘著她吃東西。

由此,臨安就由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姑娘長成了一個肉團子。

這其中,又有著多少的辛酸啊。

她以為,夫君當了皇上,孩子們就再也不用忍饑挨餓,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可是,她想錯了。縱然是皇子公主,也不能夠安享富貴,皇子和公主的身上,有更重的責任,這樣的責任壓在身上,並不比忍饑挨餓來的輕鬆。

方才,朱元璋和一眾大臣商議完事情,去了皇後的寢殿,對皇後說了一個無異於晴天霹靂的消息:使臣來訪,希望大明派出大公主和親。

如今大明朝初立,天下還未完全平定,南方常鬨水患,北地常有騎兵滋擾邊境。

朱元璋若是不答應瓦剌的和親要求,隻怕他們會惱羞成怒,變本加厲的騷擾北境。

朱元璋登基還沒有多少年,兵馬不壯,錢糧不足,勞動大軍以絕北境之患顯然是不大可能。

派公主去和親,與國於民,是消除眼下北方邊境問題的最好方法。

打一場戰事,要花費多少銀子,要死傷多少戰事,拆散多少家庭。

而和親,隻要舍出去一個公主,帶上些於國本而言不過九牛一毛的嫁妝,就能平定邊境的戰事。

怎麼看來,派臨安公主去和親,都太劃算了。

曆朝曆代,都是這樣做的,用一個女人就能解決的問題,何必要用大軍呢。

“母後,母妃,女兒不要去瓦剌和親,你們去求求我父皇,不要讓父皇送我去和親,我不想離開母妃和母後,不想離開父皇,不想離開大明。”臨安公主如夢初醒,哭喊了起來。

身為母親的成穆貴妃心如刀絞,臨安公主的每一聲哭泣都在哭在了她的心上。

皇後娘娘隻能緊緊的抱著臨安,她又何嘗沒有去求過朱元璋,甚至於因為這件事情,恩愛了幾十年的夫妻二人,少見的有了爭執。

讓臨安去和親的消息來得太突然,突然的讓人根本接受不了,可是無論她,還是臨安能不能接受,這件事情,大局已定。

“不中用了。”皇後的聲音顫抖,“那瓦剌的使臣見過你,特地提出要大明的大公主臨安公主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