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素雲一輩子都沒穿得這麼好過,她愛不釋手地照著鏡子,欣喜之情寫在臉上,而林巧珍也一邊心疼錢一邊把衣服穿起來,彆說,原本普通的農村老太太,這麼一收拾,也忽然有點富家太太的威風了。
“都很好看!”錦西滿意地點頭,又把給其他人買的禮物拿出來。
她給方淮山和方錦東各買了一件黑色的長款棉服,男人的衣服款式少,挑品牌買絕對不會錯,二人穿上都挺合適的,錦西還給叮叮咚咚買了兩套棉服,孩子試了一下就被林巧珍收起來,說是要留著過年穿。
此外,錦西給家裡帶了幾斤上好的毛線來。
“錦西,這是五色鹿的毛線吧!”梁素雲驚喜道。
“是。”
“我看電視上天天都有五色鹿的廣告,前段時間我去縣城裡走了一圈,五色鹿的門店人太多了,根本擠不進去,聽說是因為過年商家搞活動,賣什麼過年大禮包,配了了三斤毛線的大禮包,大禮包裡有各種顏色搭配的,買三斤就送一斤紅色毛線,很多人都在搶。”
那是五色鹿新推出的活動,反響不錯,讓錦西在過年前收回不少貨款,也趁機把前段時間買舊工廠的貸款給還上了,如今錦西沒有貸款一身輕鬆,卻又仿佛回到剛來時的狀態。
“我給孩子們織毛線,順便給芝麻團也織兩件。”
“那就謝謝嫂子呢。”
“謝啥,嫂子還沒謝你呢。”
其他的梁素雲不知道,隻這幾斤毛線都好幾百,驚訝之餘她不免和林巧珍一樣擔心,錦西在城裡乾什麼了,短時間內就賺到這麼多錢?可彆是跟牛露露一樣學壞了。
林巧珍不無擔心,上次錦西回來把自己肚子搞大了,她不得不擔心女兒還會腦袋不清醒,做出更多讓人擔心的事,女孩子的名節是很重要的,一旦踏入泥潭裡想洗乾淨可就難了,林巧珍擔心錦西自暴自棄,認為自己帶著倆個孩子肯定找不到好男人,倒不如傍個大款,留點錢花,但那條路終究是不安穩的,農村人不在乎大富大貴,隻希望錦西能安穩便行。
次日,林巧珍跟方錦南說起這事,卻被方錦南訓了一頓。
“你知道申城人一年能賺多少錢嗎?再窮的人家現在一年也能五六千,工作單位好的家庭一年能賺一萬塊錢,錦西不就賺點錢嗎?看把你給嚇得!”
“能賺那麼多?那申城人都乾什麼了?錢就往他們口袋裡鑽?”
方錦南失笑:“工作唄,大城市機會多。”
林巧珍聞言不知在想什麼,很久沒說話。
錦西回來後不少村民來打招呼,錦西拿著申城買的巧克力送給各家孩子,贏得村民一直誇讚,說她會做人,不像那牛露露,眼都翻到天上了,吹噓了好幾天,說自己在申城買房買車,這次還開著小轎車回來,手上的戒指金燦燦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錢。
錦西笑笑沒搭腔,視線落在停車場時,這才發現,停車場的車少了很多。
“怎麼一天也沒有幾輛車?”
村民們對視一眼,張桂花的兒媳婦宋世晴出來說道:“錦西,你剛回來恐怕還不知道吧?這不是你家停車場賺錢了嗎?村支書跟他小舅子合夥也開了一家,就在村口的空地上。”
錦西早就知道賺錢的生意做不長久,能做一年已經不錯了,“對麵那家開多久了?”
“四個月了。”
“大家公平競爭,生意也不至於這麼少。”
錦西對梁素雲和林巧珍的廚藝是有自信的,二人就是本分的農村婦女,手很巧,食材在她們手裡能翻出花樣來,加上人乾淨,大貨車司機都愛來這裡吃飯,怎麼可能比不過那家停車場?
“你懂什麼呀!人家村支書在上頭認識人,天天來這路上查超載,你也知道,這大貨車哪有不超載的?再說我們這小村子裡,連條大路都沒有,那不是一查一個準?查超載的人說了,去村支書家,這事就算過了,以後走這條路他們也不逮,要是不去……”
要是不去就罰錢或者吊銷執照,這年頭大貨車都愛走夜路,超載行為多有發生,上頭真要查那是一查一個準,拿這事去要挾,哪有貨車司機敢來?大巴司機就更不用說了,至少要超載四五十人,難怪家裡的停車場根本沒生意,隻有幾輛小轎車過來吃飯。
看著冷清的停車場,錦西深知就算沒有對手,這生意也做不長久。
晚上吃飯時聊起這事,林巧珍一直歎氣,原來不止是這件事,村支書還經常找方家的麻煩,說之前照顧方家是因為方錦南腿不好,現在方錦南腿好了,方家就不能在村子裡做生意。
方錦東氣不過,差點跟人打起來,對方還叫囂:“我他媽就是王法!你有本事去告我!”
錦西聽他們講事情經過,說不生氣是假的。“他們不怕有人去告?”
“怕什麼?這個村支書上頭有人,再說咱們家都是農民,自古哪有民告官的?算了,咱們弄不過他們的。”
方錦南瞥了眼錦西,二人對視一眼,錦西明白他的意思,眼下五色鹿壯大,今年獲得了申城好多獎項,也在央台的幫助下,得到政府的表彰,作為申城新型企業代表,五色鹿跟政府關係很不錯,錦西若是說句話,多少能幫到忙。
但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爸媽,你們有沒有想過去申城謀生活?”
“申城?”方淮山焦慮道:“我們就是老實本分的農民,除了農村能去哪?再說大城市我過不習慣。”
林巧珍去過申城幾次,卻有不一樣的看法,她看到城市的整潔,想到農村的破落,不禁有了失落感,林巧珍和大部分同齡人一樣,一輩子待在一個城市,在去申城前,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如今去過大城市旅遊,雖不至於羨慕大城市的生活,可她很想自己的孫子孫女能去城裡,以後受城裡的教育,而不是像大部分農村人一樣,考不上好學校,一輩子跳不出這個階級。
方錦東也不想走,再說現在生意雖然不好做了,每天沒什麼錢入賬,可值錢他們已經賺了點錢,就方錦東手裡已經有一萬元的積蓄了,這可不是小數目,他想的是在家蓋個樓房,安安穩穩當自己的萬元戶,而不是去城裡受罪。
“帶倆個孩子去城裡實在不容易,是吧?素雲?”方錦東等著妻子附和自己。
誰知梁素雲很久沒說話,她和林巧珍想到一起去了,不考慮自己,而考慮孩子,很多次她都在想,她有兩個兒子,給他們錢他們就能一輩子不愁吃喝嗎?眾多例子在前,孩子必須要教育好才行,可她一個農村婦女不會教孩子功課,村子裡的學校老師實力又不好,孩子們在城裡的孩子麵前,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如果能讓孩子去城裡生活,以後孩子天生就是城裡人,這是影響孩子一輩子的事。
孩子和父母的牽絆,沒有成為父母的人,永遠無法理解。
就像此刻,梁素雲為了自己的兒子,甚至願意離開父母,離開這個自己生活三十多年的地方。
“就是去城裡,咱們也沒有可謀生的項目,我們不想給你們增添負擔。”
錦西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是五色鹿的老板,怕把家裡人嚇著,可她很想幫原身的家人改變目前的現狀,不是錢的事,錢她有很多,隨便給點就行,但給錢能解決這個家庭的根本問題嗎?能讓他們打破階層固化,跳入另一個階層嗎?
並不能,隻有教育能改變這一切,錦西希望叮叮咚咚等後輩能接受好的教育,從根本上改變這個家庭的一切。
不過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願不願意,還得看林巧珍和方淮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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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關,路上車輛穿梭,車流量是往常的數倍,這是停車場賺錢的好機會,可今天停車場一輛車都沒有,錦西去路上一看,村支書那親戚正站在錦西家不遠處攔車,並揚言誰敢來錦西家,就讓他們吃罰單。
九十年代,一切規章製度都不完善,說是黃金年代,卻也是極其混亂的年代。
錦西走上前,語氣平靜:“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點?”
“過分什麼!”方振生瞪著眼,冷哼:“你們家辦停車場有正規手續嗎?我沒查你就算好的了!”
“那你們有正規手續嗎?”
方振生一滯,很快叫囂:“當然有!老子上麵有人!我告訴你,我不跟你一個女人計較,你告訴你爹媽,趕緊把停車場關了,否則下次我就帶人把你們家東西給砸了。”
縱是心裡怒氣翻騰,錦西的麵上依舊平靜。
“兄弟,做人留一線!”
“我呸!老子上麵有人!我早說過,我做這生意是有人護著的,識相的趕緊滾,否則有你們好受的!”
錦西眉頭緊皺,原本她不想跟這些人一般見識的,可如今這些人欺負到她頭上來,哪怕她能忍,對方也不打算善了。
錦西當下給市裡打了電話。
那邊市裡招商辦的人接到這電話,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與此同時,方振生帶著一幫地痞流氓衝到錦西家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