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有一萬多塊錢就很有錢了,錦西比他們有錢,最多就是有十幾萬幾十萬的程度,所以他們雖然也奇怪,卻沒那麼難以接受。
因為村民來打聽消息的人太多,錦西不堪其擾,決定提前回申城,過完年就走。
她撞見過牛露露,二人隻對視一眼,牛露露冷笑一聲便蹬著高跟鞋走了。
錦西懶得理會她,目前看來,二人沒有太多交集,說不上關係好,卻也不算壞,對方於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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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西收拾東西打算初二走,林巧珍和梁素雲也打算離開小南村,錦西驚訝於他們的決定,但林巧珍和梁素雲卻有自己的理由,她們不想讓彆人認為是托了錦西的福,史書記才照顧她們停車場的,再說他們也算看透了,這停車場的生意雖然好做,卻不是長久之計,一來已經有消息傳出來,這裡要修高速公路了,而小南村這沒有缺口,一旦高速公路修好了,這裡離高速出口好幾公裡遠,車輛也不可能途經這裡,再來這事也讓他們看透了一件事,一個人哪怕有點小錢,隻要不能做人上人,依舊是要被人欺負的,而改變這一切唯一的辦法隻能是教育,如若孩子繼續留在小南村,多數會跟他們一樣,靠停車場養活一家子,那樣孩子永遠不會有出息。
多番考慮,他們想去申城看看能不能找點事做。
錦西不會反對他們的決定,人這一生很多看似不起眼的決定,實則會影響人的一生,乃至後輩的一生,既然他們想去申城討生活,那是再好不過了,哪怕賺的錢少一些,可要是能在申城買房,安家置業,以後房子升值了,一套房子也比他們賺一輩子的錢要多。
隻要他們自己願意就好。
這個年過得普普通通,可因為今年樹立了港城回歸倒計時碑,春晚多了些相關的內容,也算是新鮮,彆看94年是不起眼的一眼,可錦西對比年頭年尾,卻著實覺得這一年雖然沒有大事發生,卻實在很不平凡,或許每一年都是很不平凡的,隻是你沒有注意過它。
快到12點,鞭炮聲轟隆,孩子們從睡夢中被吵醒,錦西抱著他們看窗外的鞭炮和煙花,煙火在玻璃上落下影子,讓錦西恍如夢中,她想起遠在那個時間的父母,他們應該在想她吧?當然也或許沒有,有時候錦西會在想,哪怕是再親不過的血緣關係,也會有疏淡的一天,比如孩子多的家庭,父母會特彆偏愛一個,而對其他的孩子很差,似乎那些都不是親生的,比如有些父母寧願孩子去死,也不遠孩子丟自己的臉。
一方麵錦西認為自己和父母的關係令自己心涼,另一方麵她又猶豫自己的教育能否改變芝麻團的人生軌跡,如今她已經習慣母親的身份,她對倆個孩子那麼好,好到為他們搬家選貴族學校,好到把全部的愛給他們,可以後的他們會值得她的付出嗎?是否那時的他們也會變得像錦西和父母一樣,坐在一起時連一頓飯的時間都嫌長。
想到那個情景,錦西倒寧願他們能和自己有話聊,像朋友一樣。
12點整,吵鬨的鈴聲差點被鞭炮聲掩蓋,錦西接起大哥大。
“喂?”
那邊秦宴的聲音傳來:“是我。”
她很少在孩子麵前接電話,孩子覺得稀奇,很快把電話搶過去,學她的樣子喂了一聲。
芝麻立刻瞪大眼:“是秦叔叔!秦叔叔你怎麼到電話裡了!”
秦宴笑:“秦叔叔施了魔法。”
“天哪!那你為什麼要躲到我媽媽的電話裡?”
“…………”問到點子上了,秦宴竟無言以對。“秦叔叔想念你。”
“芝麻也想你,很想很想,哥哥一般一般想,嘻嘻嘻。”
錦西失笑,聽孩子絮絮叨叨跟秦宴聊天,團子在一旁急得要命,想湊上去講話,偏偏芝麻一刻也不鬆手,他們像極了那些盼著父親電話的孩子,那種喜悅是騙不了人的。
倆個孩子輪流講完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了,中間電話掛斷過一次,很快秦宴又打來了,孩子們自然不知道電話費多貴,秦宴也不在乎,等芝麻實在沒話聊了,也舉不動那電話,就把電話給錦西。
“你不聊了?”錦西問。
“給你吧!秦叔叔肯定想你了。”
錦西一滯。“瞎說什麼。”
“要不是這樣,為什麼秦叔叔非要去媽媽的電話裡呢?媽媽你好笨哦!”
倆孩子齊齊偷笑,笑就算了,還捂著嘴,笑得賊兮兮的,錦西真是服了他們。
拿著電話,錦西看了眼時間,道:“新年快樂,秦宴。”
“新年快樂。”秦宴頓了頓,又很快說:“我的錦西。”
我的錦西,這四字說不出的溫柔,就連錦西都覺得,1995年的新年連回憶都是溫柔繾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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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宴這通電話很快引起秦家人的注意,彆的不說,大晚上的打電話聲音再小,多少都能聽到些,這時候大部分中國人都在守夜,廖海蓉和秦正濤看著電視,時不時抬頭聽樓上的動靜。
廖海蓉忍不住道:“你說兒子怎麼回事?跟誰有這麼多話聊?”
秦正濤嗬了聲:“年輕人打個電話還有理由?再說了,血氣方剛一小夥子,有個小姑娘聊聊天很正常。”
廖海蓉滯了下,她這個婦聯主任還不如他一個老爺們了解兒子?
“你看過咱兒子給人打這麼久的電話?”
“沒看過不代表不可能,我兒子這是隨我,該出手就出手!”
當年秦正濤是自由戀愛看上的廖海蓉,天天騎自行車跟在廖海蓉後麵,提起這事秦正濤一直很自豪,否則當時他一個泥腿子哪裡能追上廖海蓉這樣的大小姐?
廖海波被他逗笑了。“跟你說正經的,咱不會一個兒子不正常,另一個也不正常吧?”
廖海蓉生了倆個兒子,大兒子秦晉就在京州工作,按理說秦晉應該每天回家,孩子生了幾個讓他們享受兒孫繞膝的樂趣,但事實恰恰相反,秦晉瞞著家人報了大學誌願,等畢業後他當了法醫,全家人才知道,秦晉竟然勵誌當法醫並且以此為樂。
秦晉自小性子就特殊點,說特殊是因為他很冷血,很難與人產生共情,對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早年秦晉養了一條狗,這狗後來被人殺了,秦晉看著狗的屍體竟然沒流一滴眼淚,那時候廖海蓉才知道這孩子的性子有些不尋常。
法醫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經常解剖屍體,廖海蓉覺得他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可他偏偏要做這一行,有一次他甚至說:“不解剖屍體,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把廖海蓉嚇得也就隨他去了。
秦晉身邊沒有親近的女人,更彆談結婚了,廖海蓉不敢逼他,生怕他壓力大再做出彆的舉動來,因此隻能把全部希望放在秦宴身上。
“哎,你說這秦宴,什麼時候能不讓我省心?要是哪天給我帶個孫子回來,那該多好!”
秦正濤瞥了她一眼,道:“瞎操什麼心,這不是你能左右的事。”
“哎,一個不夠,來兩個也行,就像我說的芝麻團子一樣,那要是龍鳳胎就更完美了!”
秦正濤送她兩個字:“做夢!”
淩晨十二點半,秦宴掛了電話,走出陽台看了片刻,他抬頭看向夜空的明月,忍不住唇角微勾,原來心有牽絆是這種感覺。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傳來,一輛進口轎車停在門口,高瘦的男生從裡麵出來,他似乎察覺到秦宴的注視,警覺地看過來,兄弟倆隔空微笑。
“哥。”
秦宴這個哥哥自小就是個怪人,秦晉所有的喜好都異於常人,就連工作都和旁人不一樣,秦宴很佩服法醫,可他想到解剖屍體也不是全然無感覺,尋常人對這事總是帶著懼意,可秦晉很享受,他每次解剖屍體時都喜歡打開收音機放一段鋼琴曲,據他說,這樣更容易找到節奏感。
但秦宴很尊重哥哥的喜好,也能接受他異於常人的性格愛好,兄弟倆相處的一直不錯。
秦晉很快走上來,年輕男人的下巴有一茬胡子,眼神淩厲幽暗,皮膚蒼白,嘴唇顏色略深,他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光影裡,不像個法醫倒像個殺人犯,秦宴很了解這個哥哥,他明白秦晉若不是去做法醫,追查凶手,隻怕也離犯罪不遠了,所以當年他第一個跳出來支持哥哥。
“怎麼過年都加班到這麼晚?”
“有個客人被運過來,說是溺水身亡,但我覺得不像,他一直邀請我替他解剖,還要和我喝兩杯,你說我能不答應?”
他一直管屍體叫客人,秦宴被他說得頭皮發麻。
秦宴最後製止:“得!哥咱彆說這些,大晚上怪嚇人的。”
“屍體有什麼可怕的?會比人更可怕?”
“行行行!咱打住!”
秦宴雖然不怕鬼,可生意人都敬鬼神,人一旦擁有一樣東西就很怕失去,秦宴很怕失去自己的財富,所以他對任何人都很尊敬,對鬼神也是如此,見到寺廟他一定會進去燒柱香捐點錢,見到死人的東西他一向避而遠之。
倆人站了會便很快回去,次日一早,秦宴難得睡到中午,這一覺他睡得一直不安穩,整夜都在做夢,夢裡有一個人一直盯著他,直到秦宴從夢裡驚醒,抬頭就見秦晉麵無表情地俯視自己。
秦宴歎了口氣:“哥,你想嚇死我?”
秦晉琢磨片刻,“昨晚我就注意到,你跟以前似乎不一樣了。”
秦宴一滯:“什麼不一樣?”
“情緒,你的情緒不對,你有戀人了?”
秦宴招架不住他的問答,也沒想攔著,隻道:“說不來。”
“對方沒答應你?”
秦宴失笑,心道任何事都瞞不過他,他沉聲問:“行了,福爾摩斯秦晉先生,做法醫的人觀察力都這麼敏銳?”
“看來我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