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一臉無辜,“大娘,你彆激動啊,我隻是提醒你們一下。你們說不用我娘上工,讓她專心照顧孩子,一天給她八個工分。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啊。你們還說要攢錢送我爹去大醫院看病,讓他早點好起來。結果這麼多年,房子你們住著,工分和錢卻沒見著呢。我也怕大伯大娘被人說刻薄自私就想占便宜,幫你們想想嘛。”
他們說了嗎?當然沒說!當年房子就是他們耍手段強占的,爹娘知道碰不過隻好搬出去。可說沒說都全憑她一張嘴,畢竟房子和家具是被林大伯霸占著,那她說有這約定,彆人也不知道真假。
要是沒約定,人家為什麼把房子和家具給你們?
他娘的,這酒喝不下去了!
要是擱平時,林大伯立刻就讓兒子們動手,看誰敢欺負他!
可現在周隊長、林會計和周自強在呢,還有陸正霆。
陸正霆坐在那裡,安靜得不說話,可存在感卻比周隊長加上林會計還要強,他一眼掃過來,黑幽幽的眼眸就足夠讓林大伯心臟咕咚一下的。
“二弟,弟媳,你們說良心話,這些年大哥大嫂對你們咋樣?這房子是不是你們自願給侄子結婚用的?”
林大伯又把矛盾對準林父,他認定弟弟好說話,隻要他承認是主動讓給自己的,那就沒問題,並不是自己強搶,也不是約定用工分換的。
林菀看了自己爹一眼。
林父看著林菀,心裡翻江倒海一樣地湧動著,他怎麼也想不到向來傻乎乎的閨女突然這麼厲害了。從前她眼裡隻有陸正琦,隻有自己的好姻緣,哪裡想過家裡人?
這會兒……林父眼眶濕潤,忍不住低頭擦了擦眼淚,經曆挫折閨女懂事了,他欣慰之餘又有些心疼。
林大伯以為他妥協了,哼一聲,“閨女,你可不能不說良心話啊。大伯對你咋樣,你自己知道。”
這時候林父把一盅酒一飲而儘,忍不住咳嗽幾聲,用手背擦了擦嘴,才道:“當年咱爹走得早,大哥說兄弟各人掙命,讓我們自己掙錢娶媳婦。我和三弟就沒吃過大哥。等我找到媳婦兒,蓋了房子,大哥說老娘年紀大了,沒享過福,應該住新屋子,我就把娘接過來。”
林父繼續道:“接了咱娘,你說不能讓我們自己照顧,要大家一起照顧,然後就都搬過來住。我就覺得既然大哥來,那三弟也一起來吧。”
他是樂意的?當然不樂意,可林大伯這人蔫壞,背地裡各種小動作,治又治不了他。
“後來老娘沒了,大哥說孩子大了該分家。你兒子多,是我們老林家的脊梁骨,所以應該你住這老屋,讓二房三房出去自己想辦法。嗬嗬,大哥,這房子你住久了就成了老屋?”
趙全美粗著嗓子喊道:“怎麼,你現在不認賬了?當年我們把家底給你們,換了這個房子的。你彆不認賬。”
林母頂回去,“你有什麼家底?給的錢還是糧食?各家有什麼村裡沒有不知道的,你倒是說出來大家聽聽?”
林大伯:“反正是你們自願的。你們兒子那樣,不中用,你們想過繼我小四,我不同意,你們就說先把房子給侄子住著……”
林父苦笑,“大哥,你窩裡橫也有年頭了。打小時候你就趁著爹娘看不見從我和三弟嘴裡奪乾糧吃。我蓋了房子你占去,不就是欺負我兒子病著身體也不好,不敢怎麼你。”
“你可以不同意,不給啊,沒人逼……”林富強喊道。
林父:“大侄子你這話可戳人,我不同意?我敢不同意?是誰半夜給我鎖門,半夜撬我們的門?養個雞偷去殺了吃掉把雞骨頭丟我們家?是誰給我們門上塗屎?你當我不知道呢?”
林大伯父子幾個做了多少惡心人見不得人的事兒?林父都一清二楚,可他知道自己硬碰硬是沒的碰的,不得已也就認輸。
周自強驚訝地看著他,“林富強,你這麼牛逼呢?也忒猥瑣了吧?”這些事兒林父不說,還真沒人知道。林菀想想,原主也知道這些事兒,卻不知道是大堂兄乾的,主要是不信。
林富強陰沉著臉,“彆胡說,我才沒有。”
他平時看起來是個老實穩重的男人,作為長子也經常去大隊開會,人模人樣的。
林母冷冷道:“有一次你和我對了個臉,你還狠狠地威脅我,說不想死就滾,你忘了?”
林富強矢口否認。
林大伯就喊自己兒子們趕緊過來,“他娘的,這是要翻舊賬啊。”
炕上林會計已經吃飽喝足,他打了個飽嗝,笑道:“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吧……”
一屋子人唰的一下子,都把視線投向他。
周隊長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想好再說。
林會計被他嚇得縮了縮,又笑道:“當年審批地基、蓋房子的文書都在大隊呢,一查就清楚。房子是誰的就是誰的。就算當年借了住,這會兒屋主想要回來,那也得歸還。”
林大伯冷笑,等著林啟禎,我倒是看你有沒有命住!
林菀笑道:“咱們村大隊是非常靠譜的,文書這些絕對保管好好的。既這麼著,我看今天就算算吧。住這些年該我爹娘多少錢糧,一並算清楚。親兄弟明算賬嘛。”
趙全美已經忍不住了,破口就要大罵。
周隊長皺眉,喝道:“閉嘴!老子主事的時候,沒你插嘴的份兒!”
林大伯一家子發現,這事兒真他娘的窩囊憋屈!自家花錢出糧替林菀請客,結果她請了人來跟他們算賬,剜他們肉喝他們血!
*
趙全美和自己大兒子倆眼珠子都紅了。
很快周自強去找了文書來,一起來的還有林三叔以及周自強的幾個手下民兵,都是青壯年。
有他們在院子裡站著,看誰敢耍橫撒野!
很清楚的事兒,也沒什麼麻煩的,關鍵就是林菀娘家能不能守住。村乾部為她娘家撐一次腰,不會天天替他們守著。
林會計最懂行情,這樣大的屋子,一個月至少要十塊錢,多的話沒法說,有時候急著弄個房子一天一塊錢也是有的。當然,鄉下人沒錢,一般能湊合一下就不會去賃人家大屋子住。這點他忽略不講。
老太太活著時候,沒分家,住一起就當一家人。
那麼從老太太去世開始算,60年冬至月,到現在68年六月。
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也要給林菀娘家900塊錢。
一聽竟然要九百塊,林大伯一家都紅了眼,他三兒子是個暴躁脾氣,他一腳就把凳子踹翻,怒吼道:“他娘的這是欺負人是吧?吃著我們的喝著我們的,還想挖我們的血肉?”
周隊長瞥了他一眼,這是指桑罵槐罵自己和會計呢。
他不慌不忙地折了一根席篾剔牙,呸了一聲,道:“你也不用指桑罵槐。是陸正霆和林菀回門,我才過來吃飯的,我也沒曾想能碰上你們扯舊賬。這讓我想想起一個事兒,當年你們家嬸子還在的時候,特意去找過我,證明這房子是二房兩口子的,老二家的嫁妝單子也有,另外你大兒子結婚還管二房借了十塊錢。”
當年他們雖然住一個房子裡,各家卻是自己賺錢吃飯的。
周隊長一邊說著,就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有年頭的宣紙,展開,上麵寫得清清楚楚的,還有林家老太太的手印,見證人一共三個,都是當時的村乾部,如今年紀都不小,在村裡依舊頗有威望說話好使。
之前為什麼不給撐腰,因為林菀娘家沒人撐門麵,不行,就算撕破臉拿回房子,到最後也守不住,還可能因為得罪人被害死。
現在既然林菀能頂起來,周自強又鬨騰,周隊長就想索性一次弄利索,也算是還老太太一個人情。
林會計拿了去,笑道:“上麵還有我爹的名字和手印呢,我都不知道,老爺子瞞得還挺緊。你們都彆說,我嬸子這人緣可沒話說,提起她來,沒一個說糙的。”
林父想起他娘,忍不住嘩嘩流眼淚。他娘是個明白人,把他的孝順都看在眼裡。雖然壓不住大兒子,卻也體諒他,還給菀菀定了一門好娃娃親。陸家條件不錯,陸正琦又聰明俊秀,長大肯定有出息。這會兒雖然陸正琦沒用,可陸正霆卻比他更有擔當,這也是得老娘的利。
林菀:“要是還想租房子住,九百塊,再把下一年的房費結清。如果不想租,就立刻搬出去,把九百塊房費結清。”
林三堂兄氣得要命,他看林菀居然一改巴結自己家的態度,跟笑麵虎一樣,抬手就朝著她狠狠扇去。
管你有沒有人撐腰,先打你一頓再說!讓你們知道,就算有人撐腰,我他娘也照樣揍你!
周自強想著自己帶了人來,林大伯家不敢造次,卻沒想到三堂兄居然會動手打人,他隔著遠大喊:“住手!”他要衝過去卻被林富強擋住了。
三堂兄暴躁起來,可是卯足力氣朝著林菀扇過去的,隻想解氣,這一巴掌就能打她一嘴血!耳聾好幾天!
“砰”非常沉重的聲音。
周自強和林父林母都以為林菀被打,慌忙搶過去,卻見三堂兄抱著手腕慘叫起來。
他疼得連蹦帶跳,嗷嗷的跟受傷的野獸一樣。
陸正霆冷冷地看著他,手裡的拐杖點著地,整個人氣勢凜然,讓人不敢逼視。
他是為了林菀來的,既要幫助她做成事兒,還要保護她安全,又豈能讓人打著她?
林三堂兄肩膀一動陸正霆就知道他要乾嘛,拐杖立刻揮過去,正好和林三堂兄的胳膊對上。
自己運足力氣發狠一樣要把林菀的牙打掉臉扇腫,陸正霆自然也不留情,運的力氣比他更大,兩股大力撞上,林三堂兄的腕骨直接折斷。
陸正霆挑眉,冷哼一聲,聲音森森:“我陸家給媳婦兒的聘禮憑什麼要你們拿著?給你娶媳婦,你配?”
原本鬨哄哄的屋子瞬間寂靜無聲,死一樣陰沉可怕。
999在林菀腦海裡興奮地上躥下跳,“小霆霆666,看哪個混賬敢欺負我宿主!”
林菀扭頭看著陸正霆,他表情冷峻,眼神凜凜,這一刻的他和以往不同。在陸家的時候,他沉靜冷淡,與世無爭。隻有昨天下午,陸老太打他的時候,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他臉上有一種絕然的神情,而在她對他表示善意的時候,他的神情卻又柔軟無比。
這會兒,卻是鐵漢一般冷硬,那緊抿的唇表明他的冷酷和怒意。
周自強都愣住了,他沒想到陸正霆動作這麼利索,力道那麼狠辣無情,這還是殘疾人嗎?
陸正霆冷冷道:“現在我就要看到我媳婦兒的聘禮,一樣不能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了屋裡所有的人,哪怕周隊長這種見過場麵的都心驚不已。這人狠啊!出手就絕不容情。
林父林母也被陸正霆震懾住,怎麼都沒想到那麼安靜的一個人居然這麼厲害。
他們突然湧上一種不真切的感覺,難道女婿真能頂半個兒?陸正霆這樣,比兒子都能打啊。
林三叔突然哈哈笑起來,“我說大哥大嫂,怎麼的,欺負弟弟習慣了,接受不了?沒聽侄女婿的吩咐嗎?趕緊準備啊!我替你報數,十五塊錢,一百斤糧食,細糧粗糧對半,還有兩斤肉,一斤板油,兩斤點心,棗子板栗各兩斤,紅糖白糖各半斤,兩鉤子布,兩瓶麥乳精……”他背的一樣不差。
趙全美瘋了一樣,她本來嗓門就大,這會兒急了,喊得嗓子都啞了,“胡說,是她給我們的。我們都給老三下聘,沒的沒的……”
周自強:“混蛋!菀菀的聘禮憑什麼你們給老三下聘?”這事兒他也知道一點,當時他還問過她,她說大娘家困難,大娘對她好,所以她也要幫一下大娘。但是原本隻說給糧食和肉的,誰知道大娘大伯卻都要去,她說話也不好使,就隻能那樣了。
現在菀菀想要回來,那就得要回來!本來他就覺得林大娘欺負人呢。
有乾部和陸正霆撐腰,林大伯氣得要吐血,隻得趕緊準備,糧食、乾貨、紅糖白糖、布這些現在就能湊出來,其他的卻沒那麼容易。
林會計笑眯眯的,“沒事,折錢或者糧食都行,再不行折工分。”
他算術好,吧嗒吧嗒嘴就把哪一樣多少工分折算出來,還從左胸袋裡掏了筆,大口袋裡摸了本子,一樣樣寫下來,念給大家夥兒聽。
公平公正的價格,需要票的還把票的價錢也折算進去。
陸正霆在大隊也接觸到這些,他看了一眼,點點頭,“合理。”
林大伯看看自己的幾個兒子,又看看陸正霆、周自強還有其他人,草他娘的,今兒這是公開處刑啊!!!
他欺負弟弟,強占房子和家具還要摁頭讓弟弟說好的那種感覺,悉數被他一家子體驗了個遍。
林會計:“你要是覺得合理,就摁手印,我們就從工分裡劃。”
往外拿錢,他是不可能拿的,那跟直接拿刀子割肉一樣疼。
聘禮的事兒算清楚,然後就是房子,以及這幾年的賃房錢。
九百塊,那是肯定沒有的,那就繼續用工分還。
林家溝的工分,十個是四毛到五毛錢之間,看年景好壞,好的時候六毛也有,年景差的時候三毛也是,平均差不多四毛五。
900塊錢換成工分,那就差不多要2萬分。
林大伯喝了酒,原本正春風得意的感覺,突然就被摔進泥裡,大起大落的感覺讓他熱血亂竄,眼冒金星,他喊道:“老二,你好狠毒啊,你要是說花錢,我壓根你會租你的房子。我自己哪裡不能住,還要花錢住房子?”
他有兒子有勞力,自己家原本住小破屋,雖然破,卻也能湊活。當然,他沒有錢蓋這樣氣派的大房子,所以才動腦筋占兄弟的。
如果當初占不了,他也絕對不會租,這個錢他不認!
這是要他老命!
林菀:“大伯,正規算起來,這樣的房子帶著家具,一個月少了十五你租不到。會計隻給你算十塊,你該感激。”
趙全美瘋了一樣鬨騰,林大嫂也急了,也帶著孩子連哭帶鬨的,一時間哭聲震天。
他們向來這樣,對付普通人,父子齊上陣,對付乾部,不能靠武力就靠婦孺賣慘。
院子裡已經擠滿了林家溝的社員們,都指指點點地看熱鬨。
陸正霆掃了林大伯等人一眼,對周自強道:“周隊長,我是大灣村書記員陸正霆,現在報案,林啟根父子強占我嶽父家房子,我媳婦兒聘禮,現在意圖傷害我嶽父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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