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巫蠱(1 / 2)

鳳靈 touchinghk 7760 字 4個月前

陳家治下極嚴, 執事早有眼色,領著七八名武衛高舉火把和網兜守在一旁。

大司馬眼鋒如刀,右手一揮,數位武衛圍成一圈, 步步緊逼。

夜幕之中火光搖曳, 小太子心口如同被一塊巨石堵住,呼吸間皆是難耐的難受。

三十年前泰安命喪火中, 清醒之後又附身於書,生平最怕見火。自她到來,東宮之中再無明火,燭台全以紗罩圍起,生怕驚擾著她一星半點。

而現在, 她周身遍灑酒液, 卻無所畏懼般在這火光之中穿梭, 仿若撲火的飛蛾,視死如歸。

太子心急如焚,右手緊緊攥住那桌案,關節發青,無數個念頭電光火石間在腦海兜轉一圈, 偏偏無一可用。

泰安這樣詭異的“暗器”竄出,恰恰正值大司馬對他刁難侮辱的關鍵時刻, 若是太子此時冒然出聲阻攔, 恐怕今日壽宴之上, 他和泰安二人都難逃脫。

泰安倒也聰明, 借著風力速度極快,也不飛遠,隻近近靠著大司馬身側盤旋尋找機會。數位武衛手舉網兜卻不敢全力出手,生怕不慎擊中了大司馬。

大司馬沒了耐心,他本是武將出身,見勢一把抓過武衛手中的網兜,瞅準泰安撲來的間隙,狠狠兜頭罩下,正正將泰安扣在其中!

小太子再忍不得,猛地站起身來,厲聲高喝道:“大司馬好手段!壽宴之上,竟請江湖術士施法作樂,這知道內情的,高讚您一聲彩衣娛親,不知道內情的,怕是以為您醉心巫蠱厭勝!”

他中氣十足,話音高昂,句句在理,話音剛落,方才還嘈雜不已的花廳立刻一片寂靜。

小太子環顧一圈,人群中找到側坐在他身後的中書令裴郡之。

裴郡之感受到他的目光,兩人深深一望,裴郡之緩緩撫髯,勾唇笑了。

巫蠱厭勝是誅九族的大罪。太子三言兩語之內,將行刺大司馬的“暗器”描繪成大司馬“巫蠱厭勝作法出了亂子”。

裴郡之挑眉,不由感慨難怪太子身陷逼/奸疑雲都可翻身,果然是聰慧過人,加之臉皮忒厚,忒厚了些。

不論如何,太子今日願當出頭鳥,為裴家做一次砍向大司馬的尖刀,裴郡之樂見其成,便衝太子微微點了頭。

大司馬在朝中浸潤多年,哪裡聽不出小太子此時話中落井下石的意味,聞言嘲弄地冷冷道:“豎子不自量力!”

他手腕一抖,將錐狀的紙筒泰安撈起,一邊站起身,將手中網兜交給身旁靜候的武衛,一邊開口冷冷回懟太子:“殿下這話說得好生奇怪!老夫做壽遇襲…”

便是此刻!

便是大司馬開口說話的此刻,原本被罩在網兜中一動不動的泰安驟然躍起,身姿在空中旋轉一周,將自己由前粗後細的圓錐筒,卷成一隻極細極長的紙箭,便趁著大司馬說話分神的一霎,從網兜指縫寬的縫隙中猛竄出去,衝著大司馬的眉心直直戳去!

她速度極快,飛鏢一般。大司馬下意識地伸手一擋,泰安機敏,順勢調轉了方向,貼著大司馬的手臂朝他的眼睛中鑽。

大司馬大驚,情急之下側身避讓,卻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被泰安卷成的紙箭擦著瞳仁飛過。

鮮血霎時湧出,順著大司馬的右眼緩緩流下。大司馬眼前一片鮮紅,迸發出驚天怒吼,猛地拽過武衛高舉的火把,向泰安飛逃的方向砸去!

橘紅色的火星濺到了泰安的裙擺,眨眼的瞬間,又或者是漫長的很久,一簇小小的火苗從她身後緩緩騰起,沿著那被酒浸濕的身體穿透了她的全身。

小太子清楚地看見她朝著他飛來時的表情。

驚慌、恐懼和一點點的自豪,和她撲身刺向大司馬的大義凜然,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小太子下意識地想笑,想嘲弄她說你果然還是我知道的那隻膽小鬼。

可是下一秒,他眼睜睜地看見她被燃成了一隻小小的橘色火球。

火光翻滾,他未曾聽見她小小的身軀發出一聲哀嚎,隻這樣安靜地燃燒。

須臾之後,火光不再,隻餘下漫天紛飛的紙灰,洋洋灑灑飄散在漆黑的夜幕裡。

什麼也不曾留下。

熱血上湧,小太子胸口劇痛,仿佛下一秒便要炸裂,頭腦卻像從來未有過的清醒。

心中恨不得將大司馬千刀萬剮,可他薄唇輕啟,生生將無窮儘的情緒埋在心底,說出的話平靜又輕柔:“大司馬好手段!我今日誠心赴宴以示皇恩,不想竟於筵席上撞破大司馬行巫蠱之術。不知大司馬厭勝巫蠱所為是何?是不滿聖人,是不滿皇後,還是不滿今日赴宴,又鳩占鵲巢的我啊?”

太子字字淬毒,直指大司馬巫蠱厭勝是為謀害皇嗣。

時機甚巧。

宮中皇後月份已大,兩月之後即將生產。若是此時太子遇害,皇後誕子,太子之位豈不是要易主?

裴郡之冷冷聽著,暗在心中為太子的機敏叫一聲好。

大司馬眉下鮮血未止,已有隨侍府中的軍醫上前處理上口,此時端端正正坐在太師椅上,聞言連眉頭都不抬一下。

太仆寺少卿賈士豪上前,雙手一拱:“殿下明鑒!方才席上眾人看得十分清楚,大司馬與您相洽甚歡,恰逢此時遭暗器襲擊,還傷了右眼血肉模糊。分明是暗器傷人,又何來厭勝之說?”

又有衛尉寺掌衛錢朶守附和:“殿下這話忒是奇怪!暗器傷人,傷的可不是殿下您啊!事出緊急理當捉拿追逃刺客,不知殿下口口聲聲指責大司馬,可是為了模糊焦點,放那刺客潛逃?”

一時間,十數位前來祝壽的朝臣跪倒一片,比太子進門時跪倒行禮時乾脆利落許多,你一言我一語爭相開口,頃刻間便將風向扭轉至“大司馬遇襲受傷”上。

小太子穩穩站著,背後卻漸有汗出:“我孤陋寡聞,從不知竟有這等暗器,一張紙筒而已,無繩操控怎可懸浮空中?這不是巫蠱厭勝之術,又是何物?”

裴郡之見機,趁勢站出,話中有話道:“錢大人此言差矣,既是暗器,理當繳獲交於大理寺查探,為何大司馬方才要將那暗器燒毀呢?豈不是有毀屍滅跡之嫌?”

聽到此時,大司馬才終於似笑非笑地抬了頭。

泰安最後那奮力一擊,隻劃傷了大司馬眼皮上一層薄皮。軍醫上前,拿棉布按壓少許,血流漸止,露出了眼皮上寸餘的淺淺劃傷。

泰安以命相換,竟是這麼個可笑的結局!太子心中悲涼一片,毫無畏懼與大司馬冷冷對視。

“今晚之事,殿下可看得分明?”大司馬威脅之意儘顯,“若是殿下沒看清楚,不若今晚回宮之後,將壽宴上這場騷亂的點點滴滴都講與你皇帝阿爹,聽聽聖人他老人家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