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上前兩步,示意那軍廚退在一旁,沉聲對沙苑說:“我要親自下廚,替殿下做飯。”
軍中條件艱苦,本也沒挑揀的餘地。泰安親自挑了隻活蹦亂跳的乳羊羔,吩咐軍廚放血現殺。
她怕旁人動手腳,連鮮血淋漓殺羊的過程都要眼睛不眨地盯著,看得麵色慘白,胸口翻江倒海般惡心。
沙苑拿她無法,隻能將她執意下廚的消息報給了太子。
太子皺著眉頭,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好笑,想了又想,回沙苑道:“由得她去罷。給她找口小砂鍋,離那軍灶和大鍋遠些,免得傷了手。”
當日晚膳,太子桌上多了一盆煮得泛起油光的羊肉。
泰安神色略帶了羞赧,絞著手指站在他的麵前。
“…初次做,沒留神熬壞了一口砂鍋。”她斜著眼睛偷瞄他,忐忑地說,“沒甚要緊罷?”
太子忍俊不禁,挑眉道:“你這做的是什麼?”
泰安一下來了勁頭,拿起筷子翻攪那盆羊肉,興致勃勃地說:“這叫溫湯羊肉!”
“我在書上曾讀過的,”她神采飛揚,眸光晶晶亮,“相傳閩地一帶常受倭寇騷擾,農人做飯,也要防著倭寇突然來襲,便將羊肉片成薄片置於瓦罐裡,再用熱湯悶上藏在秸稈中,等倭寇離開再回來吃。”
“薄薄的肉片被溫燙的湯汁逐漸燙至半熟,鮮香撲鼻香嫩多汁,毫無腥膻之氣,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要吞下去。”她眉眼彎彎,想起幼時讀各地域誌時的向往,神色十分懷念。
這一頓肉湯,她搜腸刮肚回憶起舊時讀過的那些風土人情,依循著自己的記憶,一絲不苟做了出來。
泰安萬分期待地看著太子,催他道:“快些嘗嘗!看看是不是像書上寫得那般好吃?”
太子默默執起筷子,慢條斯理夾起一片還帶了血絲的嫩羊肉放入口中。
…她真的是照著奇域誌上,白湯煮肉,悶至半熟,一字不差學了下來。
可是奇域誌並非菜譜,本來便是寫給遠庖廚的文人看,講究的就是獵奇簡單有風趣,絕不會在口感和味道上著筆墨,又怎會詳詳細細講如何薑片去腥,如何花椒八角佐味?
她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這鍋湯,腥膻撲鼻,肉硬難咽,色香味三點,哪個都不過關。
可太子卻半點都沒有流露出來,一口一口吃得歡快,又抬頭展顏衝她笑:“確實十分美味!”
他低下頭,呼嚕呼嚕埋頭吸溜,一炷香的功夫便填了半碗羊肉落肚。
十分捧場。
泰安唇角翹起,圓圓的眼睛裡滿是驕傲,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喏,我會的可多呢!贛州三杯雞,皖南荷花鯉,豫北的燴貓耳,我都記得清楚,等我一件一件做給你吃,好不好?”
三杯雞僅靠醬油和米酒調味,肉乾且柴。荷花鯉以鯉魚為原料,刺多又有土腥味。燴貓耳是麵食,她去哪裡學這擀麵的手藝?
無論哪個菜,都是中聽不中吃。
可他一個也不反駁她,隻慢慢放下碗,眼裡噙了擋也擋不住的寵溺,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