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擎宇還以為蘇錦是在開玩笑,可當蘇錦把他請回家中,他親眼看見了被桑樹霸占的後院、以及蠶室中那些胖乎乎的、正在吃桑葉的蠶,這才明白蘇錦並沒有蒙他。
距離上次見麵,已經有兩個多月了……蘇錦這些日子,就是一直在養蠶?
傅擎宇沉默半晌,突然覺得在戴老麵前誇讚蘇錦博學多識、一定能繡得比蘇綺彤更好的自己臉有點疼,他緩緩道:“那素紗禪衣……”
蘇錦半點也不覺得自己給對方帶來了驚嚇,她將手指搭在竹篩邊緣,成蠶們立刻就明白這是讓它們停止進食的信號,乖乖地從桑葉上遊下來,聚攏到蘇錦周圍。蘇錦一想到她們隔幾天就能吐絲了,心裡就非常歡喜,連帶著語氣也輕快了許多:“要複刻素紗禪衣,關鍵在於所用的絲,我沒能找到合適的,隻能自己養。”
蘇錦說著說著,沒聽見回應,抬起頭來,卻見傅擎宇死死地盯著圍在自己手邊的蠶,目光十分灼熱,她恍然大悟:“你是想抱一抱它們嗎?”
說著,蘇錦手指一彎,有一條非常機靈的成蠶便順著手指爬到她的掌心中,蘇錦微微合攏手掌,打算捧到傅擎宇麵前,誰知傅擎宇卻臉色大變,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後背差點撞上門框,如臨大敵地盯著蘇錦掌心的東西。
蘇錦剛邁出去的步子被迫停下,她看了看掌心中乖巧得不行的小蠶,又望了眼滿眼戒備的傅擎宇,問道:“你是不是……”
傅擎宇飛快地打斷她:“我沒有害怕蟲子!”
他鳳目微閃,視線挪開,看天花板看地上,就是不落到蘇錦掌心上,仿佛那上麵放著一個定時炸/彈似的,身子微微繃緊,像是一察覺到苗頭不對就能立刻奪門而出。
蘇錦愣了愣,聲音裡多了一絲懷疑:“我隻是想問,你是不是嫌臟了,我這裡的蠶室很乾淨的,原來你是因為害怕呀?”
傅擎宇:“……我沒有。”
這算什麼,不打自招?
他小時候對蟲類留下了心理陰影,但怕蟲子這件事,因為覺得非常幼稚,所以傅擎宇一直不曾對任何人說,就算不得不直麵蟲子,但遠遠觀望已經是他的底線了,親自觸碰更是想都不要想,誰料剛剛一時沒控製住……
蘇錦看見他略顯冷淡的僵硬神色,也沒繼續揭穿人家,笑了笑,就把蠶放回竹篩中去,將傅擎宇請到了客廳裡。
離開蠶室,傅擎宇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蘇錦從眼角餘光瞥見傅擎宇如釋重負的表情,不覺有點好笑,迄今為止,她與傅擎宇隻見過兩麵,但她對這人的印象頗深,最直觀的的感受便是覺得傅擎宇十分神秘。
刨開他那張出眾的臉,光看他周身氣質,會覺得這人比較難接近,然而他一旦顯露出對蟲子的畏懼,就顯得有生氣多了,尤其是那種明明在害怕,卻強撐著保持高冷的神情……怎麼說呢,還蠻有趣的。
傅擎宇可不知道蘇錦在想些什麼,他來到客廳中,才發現就連客廳也被好幾架木製織機給占據了,幾乎沒有他落腳的地方。
蘇錦看見一地的零碎,也才想起自己還沒收拾完,居然就開始招待客人了,不由有點赧然:“不好意思,我剛搬回來,還沒來得及整理,你先坐……”
蘇錦趕緊上去收拾,傅擎宇卻繞過她,長腿一邁,就來到其中一台織機旁,伸手在上麵敲敲打打,仔細檢查了一番,問:“這台是壞的,現在用不了?”
蘇錦詫異於他的敏銳,點了點頭。
這些織機是蘇錦跑遍周圍的村子後,向村民們收購來的。江南村落中的大多數人都會一點紡織,祖上以此為生的更是不少,有些人家家裡保存了舊時遺留下來的織機,當然了,這些織機基本年久失修,沒法用了,而且使用的方法也早就失傳,這些人隻當做是廢物扔到角落裡任其腐壞,聽見蘇錦說要花錢買下,還高興了好一陣呢。
在其他人看來,這些就是不可用的廢棄品,可在蘇錦看來,這些都是寶物!她單純靠雙手刺繡,還是太慢了,如果有趁手的織機,完全可以把效率提高許多倍。
但問題在於,這些織機都壞了,蘇錦還得找人來修,她的刺繡是天生本領,但對木工活可是一竅不通的。
傅擎宇環顧了一圈,見客廳被數架不同種類的織機擠得滿滿當當,又想起那間“可怕”的蠶室,他大概能猜到蘇錦收集這些東西是要做什麼了——吐完絲之後,還得親自織布是麼?
傅擎宇有點不敢深想,按照蘇錦的進度表,那件素紗禪衣到底要何年何月才能複刻出來了。
但或許是好奇心使然,傅擎宇最後還是彎下身/子,檢查了一下這台織機的毛病,他很快就摸清了整個構造,沉吟半晌,心中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有錘子麼?”他轉頭問蘇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