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過,就是八月,秋試即將到來。
孫學文從書院裡出來,去接他翁翁,翁翁今天就不去‘土地戲班’了,他以前也不願意翁翁太勞累,但最近他老人家絲毫不見辛苦,反而很開心,他到開始覺得翁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很好!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嗤笑,還有竊竊私語。他知道那些人嘲笑他穿舊衣,用禿筆,學習也平平,還非要在書院占著位置不走……
他沒回頭,平平靜靜地走過去。
家裡供他讀書很難,爹,娘和翁翁省吃儉用了這些年,不過是不希望浪費他的天分。
是啊,天分。
家裡人都說他有天分,小弟背一篇文章,三天背不好,他認認真真琢磨個幾遍,就能背下三五成,這天分不能說是神童,但也很是不壞,就是進了開封比較好的書院,他也不比旁人差,
奈何讀書這種事,隻要不是那等絕世天才,都需要時間去苦讀,還得有書才能讀。
家裡爹娘和翁翁已經下了大力氣,但他能讀到的書,還是少之又少,即便但凡能得到的書,他都背得滾瓜爛熟,可那又怎麼樣?彆人有更多的書,啟蒙比他早,家裡有先生專門教導,他一個十三四歲才開始認字的,怎麼跟人家比?
想要書,就要有錢,而沒有書,他就很難去和那些士子們拚。
還不隻是書,學字可以用竹筷和沙土,練字的紙張可以正麵反麵反複用,雖然可能比不上人家用好紙好墨的寫得字好,但也能勉強應付過去,可是總不能一點紙也不用,再節省,筆墨紙硯還是要花很多錢。
上學還要交束脩,就他一個人一個月的束脩,都能超過全家人一年的嚼用,早年還好,如今翁翁年紀大了,弟弟也要娶妻生子,妹妹要出嫁,他不能那麼自私,讓全家人一直供養自己。
孫學文麵無表情,可是心中卻有了答案,他靠著天分讀成了秀才,已經很好很好,所以他不能奢望太多,隻給自己這一次機會,如果中了,邀天之幸,如果不中,那也就罷了,他會認命,反正身為秀才,最不濟也能去做個教書先生,家裡人這些年的辛苦並沒有白費。
秋試如期而至。
無數學子們等待這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一場艱辛的考試結束,有人離開考場,欣喜若狂,有人痛哭失聲,還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唉唉歎氣不已,他們這樣的,考了一輩子科舉,到了今天這地步不過是一執念罷了,縱然當真金榜題名,恐怕也做不得官,甚至沒有幾年好活。
陛下體恤,像這種屢考不第的,大部分會給一道恩旨,賞賜一個出身資格。
這些都是好的,其實隻要平平安安出來,那就很不錯,無數人是被抬著走出的考場,甚至,每年因為科舉命喪黃泉的都不知凡幾。
孫學文走出考場時,頭暈目眩,扶著牆站了好一會兒,被他爹一把摟住,這才回過神,慢慢坐下,勉強道:“爹,我,我……”
他咬咬牙,終究還是把話說完,“我怕是這一次不能中!爹,對不起,你罵我吧!”
他爹呆了呆,扶著兒子活動活動腿腳,輕聲道:“爹不罵你,我兒已經是秀才,是咱們孫家最有出息的。”
孫學文嘴唇動了動,沒再多說,上了驢車,讓他爹牽著驢,父子兩個各懷心思,慢吞吞回家。
這一次題目頗難,他策論寫完,自己都覺得有些乾巴巴,言之無物。到是今年多了一個附加試,他居然覺得還可以,比正題要簡單些,自認為答得不錯,但從一開始考官便說了,附加試題可做可不做,並不計入成績……也不知道考官忽然多出這幾道題是為了什麼。
秋試時間有限,正經的題目都恨不得再檢查個十遍八遍,估計很多考生不會太在意所謂的附加題。
孫學文離開考場的時候,還聽左邊房間裡的小少年抱怨,說最後一頁完全看不懂,一道也沒答,周邊人就安慰他,說那是附加的,並不計入成績,沒答的占了大多數,大家都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