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怪她?
道謝還來不及。
剛才街道上人流密集,要是有馬驚了,那可是大麻煩,一個弄不好,恐怕要搭上幾條命進去。
如果不是這位夫人反應夠快,身手也敏捷,人家的馬也有耐性,換做普通一些的騾馬牲口,今天的王府大街附近恐要血流成河。
這邊正說話,東麵忽然傳來一陣短兵交接聲。
方若華循聲看去,隻見那位身量不算太高的禁軍統領,正與一中年漢子拚殺,那中年漢子武功顯然不壞,一隻手像拎小雞仔一樣拎著個小姑娘,騰挪轉移竟是分毫不慌亂。
此時街市上人流湧動,禁軍統領顯然有所顧忌,對方卻百無禁忌。
兩個人交手十餘招,愣是讓那中年漢子抽到一空,拎著小女孩揚長而去。
錢風並不追,深吸了口氣:“是南安郡王的八拜之交,虹槍趙畏。”
方若華看得饒有滋味,旁邊兩個四處閒逛的小乞兒也嘖嘖稱奇:“看看,生在王府就是好,家裡父祖們犯了事,照樣能找這樣的高手庇護自己。”
“要是我爹也是王爺就好了,天天都能吃肉。”
方若華慢慢上了車,落下車簾,不多時,這些馬車便讓放行。
春雨緊緊靠著自家夫人,心中還有些後怕:“……夫人,剛才那人,看我們的模樣好駭人。”
“嗯。”
方若華搖了搖頭。
剛剛那中年男人,與統領動手時,竟還不忘盯著自家馬車看了好幾眼,顯然記了仇,如此小心眼之人,到也少見。
當時若是自己的馬驚了,不光傷人還要擔放走人犯的責任,自己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沒事的。”
方若華按了按眉心,輕聲道,“這幾日不太平,家裡恐怕亂得很,一會兒讓夜姑送你回船廠,這幾日就住船廠,不要回去了。”
春雨一怔,臉上流露出幾分慌亂:“出,出什麼事?”
夫人口中的船廠在一座孤島上,出了港口,還要乘船走小半個時辰。
春雨總覺得那地方荒僻的很,呆一時片刻還好,時間一長便覺不安。
方若華吐出口氣,沒有說話。
春雨卻忽然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切,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還有比她們這些平凡的丫頭好上一百倍的侍女姐姐們,被捆在一起,栓成一串,狼狽不堪。
她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再也沒有剛剛陪六夫人去獨秀山莊看表演的興奮。
方若華心裡把趙畏的名字回味了一下,總覺得有點耳熟,半晌才想起,原主曾經在趙易寒身邊見過這個人。
隻是原主膽子不大,對這些人也不怎麼在意,實在是趙易寒風度好,運氣也好,身邊聚集了不少高手,以至於都變得不顯眼。
也難怪方若華一時沒想起來。
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錢風竟也打量了幾下,分了三分心神來注意,回頭對身邊一禁軍道:“剛才那是許家的馬車。”
他身邊的年輕禁軍應了聲:“許家有參與南安王走私之事,有證據證明,南安王盜竊的庫銀,曾經了許家之手,至於許家人知情不知情,尚未可知。”
錢風點點頭,半晌道:“那個夫人到是好身手,就是瞧著病弱了些,恐非長壽之相。”
禁軍:“……”
大統領你盯著人家的女眷看,會讓人誤會的好嗎?
其實錢風就是看到有個女子反應快,身手好,才感歎幾句罷了,到讓下屬們忍不住拿詭異的目光瞄了他好幾眼。
錢風:“乾活去。”
南安王府一倒,整個南安城一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孫連安也就罷了,錢風來此,就是為了殺人而來,顯然在事發之前,他們不知提前做了多少準備,如今錢風手裡就捏著一本名冊,上麵記錄了現任南安郡王承襲王位以來,大大小小,不為人知的那些秘事。
隻看這冊子,南安郡王在城內的關係網便一目了然。
不到三天,城內就有四個舉足輕重的大家族,從此成了過去。
南安城中,人人自危。
許家也一樣。
整個許家像是船行至高坡,忽然迎麵而來的卻是懸崖峭壁,一個不好,船毀人亡。
郡王府被抄沒的消息一傳出,家裡上下,從主人到仆人,個個是茫然失措。
許大福滿臉的不敢置信,更是一頭霧水:“王爺這是,這……”
他一向自詡消息靈通有見識,時常瞧不上那些讀酸書,寫酸文的秀才,可如今才知道自己是正經的坐井觀天。
在他看來就是和天一樣高的那位王爺,那種龐然大物,竟是一夕之間便被毀滅,毀滅得如此輕易,沒辦半點預兆。
許大福不禁有些驚駭,圍著客廳轉了幾圈,幾個兄弟慌作一團,不知是不是該立時轉移家產,可就是姻親古舊,能托付這等事的人,那也是寥寥可數。
一個家能發展起來難,敗起來可是容易得很。
許大福歎了口氣,又心存僥幸:“許是沒有那麼糟糕?”
他隻是個商人,許家在南安城或許算大商戶,擱在大周朝卻完全不夠看。
即便郡王倒台,想來也和許家不會有太大關係。
再說,他們許家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並不是依附王府的小家族。
許大福運了運氣,穿上外套就要冒雨出去,老太太歎了口氣,握著她那把略顯得陳舊,雕工也不算太好的竹杖,冷聲道:“亂什麼,都安靜些,這種時候還出去攪合,和那些個人聯係,你是看咱們家倒的不夠快?”
老太太一戳竹杖,冷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們男人該做什麼還去做什麼,隻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不是說新船廠的實驗船型馬上要打造出來?還有改造的船也下了海?去吧。家裡有我,亂不了。”
她略微苦澀,又是無奈地閉了閉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而已。”
老太太經曆了多少年的風風雨雨,看過不知多少家族雨打風吹散,深知很多時候,弱者就是強者掌心裡的螻蟻,人家不在意,鬆鬆手你就能活下去,若是想要你死,掙紮也沒有用。
可是螻蟻難道就不想偷生?
該掙紮還是要掙紮。
老太太幽幽歎息:“人老了,反而心軟。”想了想,叫上竇麗等幾個兒媳婦,給家裡的下人們發了一筆遣散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