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像看到笙笙坐在石階上叼著朵野花,沒心沒肺地衝著他笑。
可是……他都有點記不清楚笙笙的臉,隻能看到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還有她嘴角的那一顆紅痣。
老龍王歎了口氣。
果然啊,他這個人就是披上龍袍,也成不了太子,當年他師父就說,論習武資質,他好得是百年難遇,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不敢說一定天下第一,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是在頂尖高手中牢牢占據個位置,卻是不難。
他師父說得不錯,可是他師父沒說,武功再好,也有老而無用的一天。
這一天來得是這麼快。
好像去年他還能一刀砍死兩個江湖豪客,現在卻連刀也拿不起來了。
而且,他師父也沒告訴他,武功再好,也不能讓腦子同樣變得好使喚。
雖然去江湖上問一問,他老龍王的名號響亮的很,但要他說,他這輩子……就沒做成過什麼大事。
當初趕鴨子上架一樣入夥當了土匪,那時候土匪太多了,一波過去,一波又來,老百姓們想過一點安生日子太難太難。
他當時沒辦法,為了保住父老鄉親們,為了讓笙笙能安安靜靜地在山上閒逛,閒玩,他隻好自己去當土匪。
土匪不好當,也是要學的。
他學著殺人,學著搶劫,好在他確實有功夫,他師父都打不過他,他就從小土匪成了大土匪,又成了土匪頭子,攢了無數的金銀,然後……
然後笙笙就不肯嫁給他了。
老龍王覺得當時他是他一輩子下來,腦子轉得最快的一回,他跟笙笙說,我這個土匪,和彆的土匪不一樣,雖然我也打家劫舍,但是我那是劫富濟貧。
笙笙翻了個白眼:“是,劫了彆人的富,濟了自己的貧。”
他當時就明白,如果不趕緊把笙笙忽悠瘸了,把她忽悠到自己的鍋裡,那這輩子,他就再也彆想娶笙笙當媳婦。
可是要不能娶笙笙,他……到也不至於死,可這輩子,其實不能算是活的。
所以,他必須要娶到笙笙。
他努力讓自己做一個特彆一點的土匪,變得不那麼像土匪。
笙笙其實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
她終究還是鬆口答應,嫁給了他。
“哈哈。”
想起那些舊事,老龍王就忍不住笑,當年的龍王島多麼的熱鬨,又多麼的安寧。
外麵再是疾風驟雨,再是刀槍火海,島上卻是他最安全的歸宿。
可是世間的一切都在發生變化,當他們那些弟兄,賺回來十兩銀子時,哪怕分出八兩給島附近生活的父老鄉親們,大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當弟兄越來越多,錢財也越來越多,十萬貫,一百萬貫,一千萬貫……
人心就開始變了。
當然,讓人心變化的,大約不隻是錢,還有彆的東西,人們開始想要更多,弟兄們開始爭權奪利,人人都想站在高位,都想自己掌控能支配彆人的力量。
人心漸漸變得不平衡。
想起舊事,老龍王再一次必須承認,他這人被外界評價再高,其實還是庸人一個。
他猜不透弟兄們的心思。
漸漸掌控不了越來越龐大的力量。
又心軟,又愚蠢,一次次犯錯,之後笙笙死了,他也老了。
老了更隻能看著龍王島一年年變了樣,變得不認識,他想維持原貌,手段卻平庸的很,維持了個麵上的太平,內裡的那些東西發生的變化,他卻是無能為力。
海風呼嘯,吹得老龍王雪白的頭發亂飛,他身體輕飄飄的,沒了前些日子的沉重,或許這就是回光返照,他發現自己竟然也不怎麼怕死。
窗外隱約有粗暴的笑聲和哭聲傳來。
老龍王歎了口氣,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駝背的老夥計一步一挪,蹭進門在他床邊坐下。
“龍爺,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三當家帶著六當家、七當家,燒了東山上的魯家寨,劫掠三日,把那一片山頭都給染成血紅,這事,您老知道嗎?”
老龍王咳嗽了幾聲,搖搖頭,十二年前,魯家寨的老寨主為了救被官府追殺的龍王島幾個當家,死了三個兒子,一個孫子。
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半晌才道:“……駝子,島上要完了,你走吧,另謀生路去。”
駝子歎氣:“我比龍爺還大三歲,一腳半踩進黃泉的人了,還有什麼生路。”
兩個老夥計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哪怕外麵忽然間嘩然一片,都沒有分半點心神過去。
老家夥們淡定得很,龍王島上的氣氛卻十分凝重。
“到底怎麼回事!”
“內鬼,肯定是內鬼!”
議事堂內
三當家一言不發。
其他人麵麵相覷,目中都流露出一絲恐懼。
兩天前,一更時分,南安城裡,他們龍王島的一個據點被人摸上了門。
一共七個探子,一個不剩,讓人給一鍋端。
消息傳回島上,三當家大怒,但也隻是怒,以為是那幫弟兄不謹慎,露了痕跡,讓官府給盯上了,立時就準備調派人手去調查情況。
但誰也沒想到,調查的人還沒有出門,南安城,廣宣縣,梨花縣,周圍各地的窩點一個接一個地出事。
明明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明明那些暗點都是多年來仔細經營下來的,密道縱橫,前門後門側門無數,平時隻要不想,連隻外來的蒼蠅都飛不進去。
不過兩日,威名赫赫的龍王島竟然完全成了瞎子,聾子,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已經全部失去聯係。
說來也是諷刺,以前通常情況下都是他們的敵人因為內鬼的出現驚慌失措,不成想,他們之中有一天也會冒出內鬼來。
多少年來,龍王島的團結,都是各路山寨,海匪,綠林道上的強梁最為羨慕嫉妒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