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麵上燃著一點清香,味道是深哥哥最喜歡的花香味。
香氣猶在,物是全非。
種靈歎了口氣,伸手按了按眉心,卻是展眉而笑。
現在的她,和以前不同,她有更大的追求。
一旦看過世間不同的風景,這心胸也自然會開闊許多。
至少現在,她不會再去糾結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什麼自己在深哥哥心裡究竟有多重要?什麼在王府的地位,能不能占據腳跟?什麼京城貴人的圈子裡,是不是有很多人正在看她的笑話?
那些人拿她與方若華比,以前她很介意,如今,卻不想介意了。
方若華如今在京城裡裝神弄鬼,折騰出個幻真觀來,不過是精通一點醫理,拿藥來忽悠人而已,最多忽悠的手段高明些,她何必在意?
幻真觀隻是人間的小道觀。
方若華,也終究隻是一介凡人,她卻是要得道成仙的!
“小姐,您讓阿虎他們調查彆的東西,如今已經得了,您快瞧瞧吧,這是林如海的畫像。”
種靈的陪嫁丫鬟小遊匆匆抱著一疊卷軸進門,有氣無力地呻吟了聲,道。
種靈笑了笑,饒有興致地伸手接過。
小遊就忍不住抱怨:“林如海都三十五了,小姐才多大?”
怎麼能是他?
王爺是誰?林如海又是誰?小遊真是想想就心痛的厲害。
種靈搖搖頭,打發這小丫頭在一邊肅立,自己展開卷軸。
“有點像,阿虎他們真不愧是爹爹的愛將,本事不小。”
巡鹽禦史,林如海,林大人,林探花,種靈曾見過的。
那年在江南,在揚州,她還曾在巡鹽禦史府上借住過兩天。
她記得,那人長得好,雖然不年輕了,可是通身的書卷氣,帶著一點文人的天真。
對妻子也好,她見過一次,林大人帶著妻子賈敏一起畫畫,二人都不曾商量,就一人畫一筆,最後竟是一幅特彆漂亮的春江水暖鴨先知。
那麼有默契,心意相通。
林大人對賈敏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兩個人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她當時潛意識裡便想,她和深哥哥,或許也能如此。
卻沒想到,如今沒過幾年,竟是物是人非,當年恩愛的夫妻已永彆,她也與深哥哥同樣從此彆離,再也做不成夫妻。
種靈想,或許也是緣分。
反正她這輩子,該經曆的差不多都經曆過了,後半輩子為自己活著。
要是她嫁個人,爹爹才能安心,陛下才能安心,她自己,也才能真正死心。
那就嫁了吧。
林探花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初嫁是深哥哥,堂堂康王,再嫁不敢與這位相比,但總不能差太多。
林如海這樣的帝王心腹,正是有作為的時候,林家也是世代列侯,書香門第,和王府比,勢力遠遠不如,可在清流中的地位卻不低。
以目前的情況,這也算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聽說林大人還有個女兒送到了京城?”
小遊有氣無力地應了聲,低下頭替主人把相關的材料翻找出來。
種靈看了兩眼,略一蹙眉:“賈家?”
寧榮二府,可不是適合養小孩兒的地處。
看看府裡的狀況,青黃不接,大房的嫡子那就是個貪花好色的蠢貨。
二房的那個嫡子更是紈絝的厲害。
如何有能頂門立戶的人!
這等人家,少搭理為妙。
種靈若有所思:“去把我新得的那塊狐狸皮找出來,就是一整張,沒雜色的那塊白狐狸皮。”
……
方若華給最後一個求到幻真觀看病的病人發了藥時,都快到夜裡。
窗外的風刺骨的冷,又潮又冷。
隆冬近了。
從半個月前,京裡就陸陸續續開始下雪,尤其是這最近幾日,京城的雪下得出奇的大。
幻真觀和京城幾個道觀寺廟都相繼開放,收容一些被大雪壓塌了房屋,或者外地來的災民,彆的沒有,每日兩碗粥水活命,到還能做得到。
京城好些大戶人家,也開始搭建粥棚,施粥舍藥。
這些事都快成了定例。
即便如此,方若華也有十幾日沒讓水友們看直播。
京城如今的場麵也播不出去。
城北那邊的貧民區,幾乎每日都有十好幾具屍體被拉出城門,隨意找個亂葬崗一埋了事。
寒冷,饑餓,疾病,如今有太多東西能輕易要去一條性命。
哪怕朝廷在救濟上用了心思,如今朝局也還算好,遠算不上無作為,可這些事,好像永遠都沒辦法絕跡似的。
方若華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時代生活得久了,可能也會變得冷漠麻木。
因為所有人都習以為常,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甚至有些害怕,怕自己哪一天也開始習以為常了。
幸好還能回家,常常見到‘正常’的社會,總歸還是對她有幫助。
方若華偶爾這麼傷春悲秋一會兒,都沒讓道觀裡來來往往的人察覺,這日子,也就平平常常地過了下去。
天太冷了,林黛玉又犯了點咳嗽,好在也不是特彆嚴重,方若華沒給她開藥,就讓她吃些川貝枇杷膏。
這膏熬製的手法與眾不同,比尋常的管用。
夏蕊捧了蜜水過來給自家小姐潤喉,就見小姐坐在床邊的繡凳上,盯著外麵的雪花出神,連忙揀了件大氅給她披上。
黛玉撐著下頜,心裡有些沒滋味,因著下雪,師姐都好些日子沒接她回觀裡小住。
不是賈府不好,賈府姐妹們也挺好的,寶玉對她也好,可她待在這裡,總有些不自在,行如飄萍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