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等幻真觀裡管事的這些人,都極喜歡百草這樣的姑娘,而有多麼喜歡百草,就有多討厭百草她爹。
說是對待病人要一視同仁……
對病人也就罷了,對其他人,那真是挺難做到一致對待的。
有些人就是特彆討厭。
比如百草爹,堂堂大男人,身強體健,沒病沒災,聽說還有一身好功夫,以前做過鏢局的趟子手,一個人對付三五個大漢沒半點問題,不說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名氣,至少也不能算尋常草根百姓,偏偏不成器,就是個暴躁的混蛋。
自從妻子病逝,家裡欠下一屁股債,他就終日喝酒,每天醉醺醺,家中負擔都交給尚年幼的女兒,就這樣,還對自家孩子動輒打罵。
唯獨待最小的兒子還好,比較疼愛。
這會兒,百草她爹一隻手拖著小女兒豆豆,大跨步地向前走,百草拚命在後麵追,豆豆哭得嘶聲裂肺,百草神色淒楚,滿頭大汗,眼睛赤紅,顯見是十分焦慮。
百草她爹的神色,也帶著些許痛苦和淒涼,腳步卻是絲毫不肯停。
方若華撩開車簾,順著他們狂奔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人群聚集最多的地處。
淩空這人,和她想象中的形象還真是有點類似。
一身粗麻布的道袍,看起來艱苦樸素,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始終掛著笑容,非常和善。
這類人,方若華從一些老好人的臉上看到過,那些人多樂於助人,和鄰裡關係密切,受人愛戴。
還有,就是奸商和騙子在和你做完生意以前,經常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麵容。
不看他的長相,不聽他的言語,方若華隻看此人的做法,就對他印象相當惡劣。淩空宣揚的那些東西,什麼生病乃是受上天懲罰,吃藥無用,就醫無用,贖罪才行。
要是得了病的人都乾等著神仙給自己治好……神仙得忙成什麼樣!
說什麼得病是因為身染罪孽,功德不夠,可方若華目光所及,到覺得這世上活得長久的,反而多是些貪生怕死的小人。
說話間,杏兒從車上一躍而下,走過去把倒在地上的百草扶起。
“豆豆。”
百草踉蹌了兩下,衝過去一把抱住妹妹,死死摟在懷裡,整個身體都掛在自己爹爹的胳膊上,哎哎哭啼,“爹,你讓我去!”
“隔壁家的黃姐姐就去了,想讓她娘親好起來,可一去不歸家,我再也沒看到她……”
百草她爹臉色漲紅,渾身都在發顫,粗著嗓子,僵硬地道:“你去做什麼?家裡洗衣做飯的事都是你在做,你去了,你弟弟吃什麼,喝什麼?”
當爹的一開始還忍著,見女兒哭得厲害,聲音裡也帶了哭腔。
父女三人啜泣,一時間動靜漸漸大起來。
馬車上,方若華蹙眉。
黛玉神色緊繃的厲害,她是大家千金,在林家深得父母寵愛,便是去了賈家,說不自在,可能確實不自在,但其實真正說怎麼樣的委屈,也是沒受過的,此時此刻,見到這樣啼哭悲慘的場麵,不免有點心驚。
賈探春忍不住道:“什麼功德?哪有這等事?真若神佛有靈,豈會讓人骨肉分離?”
惜春年紀小,到有點害怕,她性子清冷,可同樣看不得這些:“官府難道不管?”
此時,不遠處淩空似乎也聽到這邊的動靜,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揮開周圍的人群,一左一右,領著兩弟子,緩步走至。
方若華沒看淩空,目光到落在他右邊的女弟子身上,這女子年紀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身量不矮,長得俏麗,杏兒一眼看過去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失聲。
“種大小姐!?”
她在康王府當丫鬟的時候,也曾多次見過種家大小姐,此時自然認得出。
種靈到似是沒看到她,隨著淩空走到百草一家麵前,淩空還衝百草輕輕一笑,道:“小姑娘,你彆怕,老道我就是淩空,你瞧瞧,我是不是沒長了三頭六臂?放心,我也不吃人。”
他笑容和藹,聲音更是溫柔。
百草一怔,情緒到確實稍稍放鬆了些,實在是眼前這個淩空,不是她害怕的那種模樣。
種靈看了看師父,向前一步,安撫地拍了下被姐姐抱在懷裡的小女孩兒豆豆,笑道:“你們必然是聽了些不靠譜的傳言。”
她搖了搖頭,“我師尊得太上皇他老人家看重,近來是名聲顯揚,怕是有小人聽風便是雨,或者嫉妒成性,詆毀了我靈雲觀和我師尊。”
抬起頭,種靈神色平和,環顧四周,聲音徐徐:“諸位,家父種桓,吾立誌修道,跟隨師尊已經有些時日,在此,我向各位保證,家師乃是有德修士,從不強人所難。”
“剛才我聽這位姑娘哭喊,說是要代妹妹去積功德,可看她的模樣,並非誠心誠意,更非自願,這心不誠,就是日日在三清祖師麵前誦經打坐,或者自己動手修道觀,鑄神像,做得再多,神仙看不到,自己看不到,也積不上什麼功德。”
百草抿著嘴唇,一時不敢說話。
種靈語氣也不算重:“所以姑娘就放心吧,你要是不願意去,你妹妹若是不願意去,誰也強迫不了,你爹真心想送,我師尊也不會收留。”
“師尊接納那些誠心到靈雲觀來,為親人祈福的人,指點他們,那耗的是我師尊的精力和修為,是他的一片慈悲之心,實際上,百姓來了,對我們師徒的修行,不光沒有助益,到還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