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讓齊帝向榮妃求證的主意,並非是左皇後想出來的,而是出自於是集雲。
坤寧宮、沐恩侯府和左皋的將軍府之間暗中通信,議定此事,一開始並沒有人提出要把榮妃這個麻煩精給扯進來——本來嘛,左皇後一個就能將事情辦妥,把榮妃扯進來,乍看似乎是畫蛇添足,更有節外生枝、壞了大事的風險蘊藏其中,似乎並不很高明。
但,誰讓集雲與榮妃有嫌隙呢?
在那個裝著兩件舊衣和幾兩碎銀的扔在了遍體鱗傷的集雲的腳邊的時候···在她再一次不中用,讓自己陷入了貴人高高在上、而她自己卻如塵泥一般委頓在地而怨恨滔天的時候,她便已然對自己起誓,總有一天,她必要榮妃跌下高座,也受她一回“顧及主仆一場”的恩惠。
所以才一定要把榮妃扯進來,讓她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沾上一身不清不白,將來事發,才好脫不開乾係,和集雲一起墜入地獄。
沒有一絲是出於大計,滿滿的全都是出於私心······
而要說服左皇後按她的所願行事,實則並不難——縱然大家都已信心滿滿箭在弦上,但淳於越到底仍是前途未卜,可以說成王敗寇,猶未可知。
要成大事,就有必勝的信心,卻做好必敗的準備,方可萬全。
何況,就算他能成事,一路從質子爬上天下之主的位置、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上,也是需要不短的時間的。
——也就是說,左皇後暫時還需要在齊帝手底下討生活···那麼就不得不給她自己留好後路。
一句“並不知真假”,便是她留給自己的後路,便是集雲說服她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的切入點。這樣一來,將來齊帝就算會在氣頭上遷怒於她,這句話就能救她一命,好歹不會動搖她的根基,還是能夠在險象迭生中保全自身的。
而,集雲的這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是···不出意料的,榮妃果然是不負各方人馬對她的預估和評價······
看著滔滔不絕的榮妃,左皇後的心情甚至有點兒複雜······
這就像是,你挖好了一個坑,不確定你想坑的那個人會不會踩進去,結果···人不僅不偏不倚地踩進去了,還要在坑底下大喊“這坑怎麼這麼淺啊?!”
心情很難不複雜。
——想也知道,集雲身負所托,榮妃自己又是個不中用的,這麼多年來待在這主兒身邊,集雲自然是少不了許多的規勸和管束的,還幾次三番違抗榮妃的命令擅自做主,還大事小情報信兒給沐恩侯府、讓那一向與自己不睦的皇兄淳於越橫插一杠,還,說話做事並不討喜,硬邦邦的,一點兒也不知道哄著點兒嬌滴滴的小公主···榮妃自然是極厭惡她的。
所以當著齊帝的麵兒被左皇後一問,她自然是沒什麼好話的,不遺餘力地拚命貶損道:“一說起這個來,臣妾正有一腔的話無處可訴。這個集雲!從前臣妾看著她就不是個好的,自詡五皇兄身邊兒第一人,誰也不放在眼裡,狂得沒了邊兒,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了。記得那時候,臣妾見五皇兄的一對兒青玉瑞獸鎮紙剔透喜人,便想借來賞玩,皇兄還沒說什麼,她倒急得上躥下跳地阻擋了臣妾!哼,我說她是心裡頭另有打算、不是個老實的,母妃和皇兄都不信我,如今怎麼樣呢?狐狸露出了尾巴,果然勾搭得皇兄迷了心,倒把她當個寶起來。”
左皇後心裡懸著的那一口氣終於順了下去,頭一回對這個榮妃那麼和顏悅色,又求證了幾件傳聞裡表現淳於越對待她很是特殊的事情,便軟語道:“好了,辛苦妹妹跑這一趟,陛下與本宮就是聽到了些流言,想問一問這裡頭的事情,妹妹且回宮歇息吧。”
榮妃聞言,連忙道:“娘娘說得哪裡話?妾萬萬不敢當。這集雲實在是個可惡的,五皇兄性子古怪,素來不同我等兄弟姐妹們親近,孤僻得很,沒接觸過多少人,恐怕也沒見識過什麼好賴,倒叫這刁鑽東西給趁虛而入了,把她當成菩薩神女兒似的,反把我這親妹妹不當個兒,讓我有什麼事情都問過她再行事,這是什麼道理?!如今益發過頭了,那蹄子一會去就又是打門房又是罵丫頭的,折騰個沒完,把侯府都要攪翻了天了,娘娘可要好好管一管這事兒!”
說著,一雙大眼睛使勁兒往齊帝身上瞟,眨巴得眼皮兒都快抽筋了,見齊帝隻不理她,頓時喪氣起來,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向帝後行禮,道:“那,臣妾告退。”
等她走沒了影兒,皇後才露出了無奈的神色,仿佛一個好脾氣的長姐說起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一般,笑道:“榮妃妹妹真是跳脫,且不說彆的,沐恩侯寵愛一個侍妾罷了,要臣妾怎麼’管一管‘呢?哪有這個說法兒?”
齊帝略笑了笑,沒接這話,而是道:“隻是聽她話裡的意思,這事兒應該是沒什麼可疑慮的了,既然如此,梓童明日就宣那個什麼集雲進宮,彆的也不用透露,隻說瞧著她好,留她伴駕幾日便是了,若她果然是個刁鑽的,也委屈梓童暫且忍耐幾日罷了,不可橫生枝節,日後自然有收拾她的機會。”
皇後連忙起身領命,自去安排不提。
轉日,最得齊帝寵信的司禮監大太監惠禮造訪了沐恩侯府,突然登門,侯府上下均忐忑不安,猜不出宮裡這是又有了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