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自然是無有不願的,抽抽噎噎地傾訴道:“奴婢的爹不是個東西,哥嫂也都是刻薄沒良心的,娘這一輩子受儘了百樣苦,若不是為了讓夫人照拂一一,讓她老人家多少能輕省些,奴婢也不會···做了昧良心的事情。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集雲也不說讓她起來的話,由著她哭嚎,過了一會兒,臘梅忽然哭聲一頓,眼珠子轉了轉,跪著向前膝行了兩步,有些激動地道:“娘娘,奴婢將功折罪,想起了一件事情!”
說著,有些急切地將集雲已經知道了的畫眉死亡的真相,一一地說了——有一些集雲未能知道的細節,也皆補全。
說完,臘梅難免期待和忐忑混雜地偷瞧主子,誰知集雲卻是一臉淡淡,臘梅不由有些驚訝,難以置信地道:“娘娘您···早已知道了嗎?”
集雲撩她一眼,抹著手裡的骨瓷茶盞,也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反而另起了話頭,意味深長地道:“臘梅,你的忠心,如今是無可疑的了。”
臘梅連忙精神一振,砰砰磕頭,道:“娘娘,奴婢若有半點兒不忠誠,出了這門子,天打五雷轟。”
集雲就神色平和地擺了擺手,慢條斯理道:“有一樁頂頂要緊的事情,要你去做。”
說著,如此這般地吩咐起來。
臘梅雖聽得一頭霧水,但也是沒有一話,又磕一個頭,領命不提。
——這天過後,楊怡隨著三殿下開始入崇文館讀書了。
至九月,許是季節更替的緣故,一向身體不錯的皇上倒是罕見病了一場,延綿許久,後來雖說好了,身子骨也損耗了不少,處理起繁雜的政務都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因此病好後就暗下了決心,不管是怎樣的心腹肱骨也沒透露意思,就連集雲、就連太後、誰都沒有說,獨自醞釀風雨,穩紮穩打地慢慢布置,徐徐透出風聲,足足過渡了半年,才算是鋪平了路。
終於看似突然卻又早有征兆地發出了一道旨來,冊封東宮。
國無儲君就是根基不穩,何況皇上這一病後麵上遮掩不去的虛弱,也是群臣都看得見的,這一發出自然是眾望所歸,經過整整三天的儀程,將三皇子高嘉珩立為了太子。
東宮既定,皇上本欲順勢將重華宮貴妃晉為皇貴妃的,隻可惜與立太子是不同,在這件事上,朝野內外一片反對之聲,皇後孫氏更是引以為奇恥大辱,大張旗鼓地鬨著要鎖宮待罪,直說是自己無才無德不堪正位,才叫皇上興起了冊立副後的心。
纏綿數月仍不能落定,還有越鬨越大的勢頭,皇上一開始還頂著,眼看貴妃就要落下千古罵名,自己也要成為和唐明皇相提並論的昏君了,這才收了手,無奈作罷。
趁著這事兒的餘波,新晉東宮跑到集雲那裡點卯——穿了件朱紅朝服,端正帶著盤金螭冠,已經很有儲君的氣度了,態度卻一如舊日般恭敬,賠笑道:“父皇也是沒有辦法,他心裡再向著您,前朝後宮兩重壓力,也實在是頂不過的。母妃很不用為些許小事煩心,有兒子在,斷斷不會讓母妃受委屈。”
集雲心說你就是我最大的委屈,還扯這些呢?表麵上卻是和風細雨的,笑了笑,又道:“不說那些了。你如今也領了差事了,除了承朗,也要留心注意自己的班底,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用人之道,否則天下之大,光靠你一個人定然是無法麵麵俱到的。本宮知道你與國公府一向走得近,論起來,也確實是你的母家,你親近是無可厚非的,可你不能讓國公府堵在那裡,反把你自己的路堵窄了···本宮的話,你明白不明白?”
高嘉珩一時有些臉熱,如今他上手自己辦差,不像從前般隻被貴妃攏在手心兒裡坐井觀天,所見自然又是不同,早已知道自己急切之下親近國公府乃是下下策——他是皇子,國公府是他的“外家”,天然就站在他這一頭,隻能是一條道走到黑,斷不會轉頭他人麾下的,既然如此,他當初很該等著國公府來自己麵前獻殷勤。
可誰叫他卻坐不住呢,反而失了先手,讓自己陷於被動了。
想說什麼,又因心裡有鬼,儘是些說不出口的話,隻能訥訥應了一聲是,再沒有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