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機緣顛倒, 仙中魔、魔中仙,該從何說起呢?
——集雲背手站在窗前,仿佛隻是兀自在賞月···好半天, 才歎息般地開了個頭,“幼儀長老,你聽說過天生魔胎嗎?”
謝景澄雖不解其意, 但仍是乖乖答道:“自然是聽過的。據說,是因為魔道不興,修魔的那邊兒也不景氣, 旱的旱死,澇的又澇死——如今修道成仙這事兒那是人滿為患的, 搞得靈氣稀薄, 越發不夠用, 都得靠爭靠搶, 哪比得了上古之時人人都是玄仙金仙的好時候?大街上掉下來一塊兒匾額,砸死十個人,少說九個是大乘境···現在卻是越發式微了。可是魔氣不一樣,似乎總是很充盈的。充盈到一定程度了以後, 就會誕生一個先天魔胎。”
集雲點了點頭,顯然事肯定了他所說的內容, 一點一點的,講起了她、或者說原本的宋集雲的故事······
因為暫時還不想提到夏逸尋, 所以在她的講述中,是遇到了一個曾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修士,這個仙魔顛倒的故事的始末,就是由那個人講述,說者無意, 聽到了集雲的耳朵裡以後,再聯想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起來疑心。
最後通過好一通的查閱古籍、想了各種辦法求證,終於確定了,自己竟然就是那故事中的“仙中魔”。
這次同意與謝景澄一同探訪西南,一路同行——巧得很——也是為了見一見石酤長老,求借晞月鑒,最後再驗證一下的。
順便,天璿碧藕的用途也被她就口,過了明路了。
說得口乾舌燥,她也學著謝景澄的做法,最後才揭曉道:“我就是那個仙中魔,謝幼儀——我是天生魔胎。”
可是謝景澄卻並沒有給出和她一樣的反應。
他的第一個動作,是給那個集雲碰了一口的小瓷盞裡重新添上了熱茶。
——在來之前,集雲預想了他可能有的各種反應。
他可能會震驚之下一時接受不了、難以置信,可能會需要時間來消化、乃至逃離,他還可能會厭惡集雲的身份,不恥與她為伍······
想得再悲觀一點兒,他甚至可能當即就亮出殺招來,為修仙界除去一害(集雲手心中早已偷偷地握緊了一個從奕淼的芥子戒中翻出來的上品逃匿符)。
而想得稍微樂觀一點兒呢,他也有可能會看在集雲也是倒黴催的被元賜和靖娉兩個人坑了一把,平白無故陷入了今天這個尷尬而進退兩難的境地,從而漲點兒憐惜值,實現零的突破······
然而,謝景澄的反應,卻並不是上述的任何一種。
他得表情極為生動,一點兒都沒有僵硬和恐懼、厭惡,隻是似乎是有些苦惱,微微皺起了眉頭,虛弱的臉色伴著那眉宇間的清愁,衣袂飄飄間,簡直要隨風而去了似的。
集雲下意識地有了動作,伸手將窗子關上,把冷風隔絕在外。
與此同時,謝景澄好像真的是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番,苦思冥想過後,才終於抬起了頭來,含笑道:“集雲,天生魔胎和滅世邪魔,哪一個更要命啊?”
集雲的兩個嘴角仿佛是有自我意識,微微地勾了起來···她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唔···照我看來,大概是不分伯仲的吧?”
謝景澄立刻擺出了一臉受教,看那樣子,真誠得就差拿出紙筆來記筆記了,“也好、也好,要不我這為人師長的,反而落了下乘的話,難免有些丟麵子。”
和集雲設想都都不一樣,又比集雲設想得要好了太多,她的秘密就這樣在關鍵人物這裡過了明路,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兩人無言對峙片刻,謝景澄難免又問,“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呢?你和我這一知半解的還不一樣,如今你已經知道了你身上被人做了手腳,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集雲理所當然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當然是改修魔道,走我自己的路。等到···那什麼了之後,再有仇報仇、有冤伸冤罷了。”
她這麼說,謝景澄沒說讚成,也沒說不讚成,直接跳到了務實的一步,道:“然而···既然是兩個上界真仙對你做了手腳,要想回複根骨,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啊”,說著,本來還苦思冥想著,試圖想出什麼可能可以幫得上的法子呢,一抬頭見了集雲的神色,不由得將眉毛一挑,試探道,“看來,你是已經知道了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