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雲這一去, 足足兩個月。
可是上海租界就如同是百花園,是不會因為少了她這一支花,就少了多少的熱鬨的。
這頭一件熱鬨, 是李則蕙。在上海,她也算是最紅的了, 風光處是誰都比不上的,最誇張的時候是一晚上轉七八個局, 每一個都隻是匆匆來匆匆去, 就這也有無數的人酒想讓她露這一麵,情願豪擲千金。
就是大約得意的人總是會少些籌謀,所以表麵上是極出彩的了,整個租界酒看著她一個人, 其實細論起來, 彆說遠不如她的向瓊英卻比她更得了內裡實惠傍上了陸老爺, 就是陶沛春,看著雖然出夠了洋相,若真能嫁給秦裕和, 也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了。
李則蕙大約是正當紅的時候從沒考慮過退路的事情, 才把一手好牌打得寥落,現在年紀漸漸大了,自己心裡頭未必不著急,也開始轉變思路。
客人雖不少,但大多不過虛熱鬨,靠得住的就那麼五個,排排坐數到頭,李則蕙盯上了其中的兩個。
一個是做票號生意的王聖安王老爺,這人呢, 財力是沒得說,情份也沒得說,也是四五年的老客人了,就是家中除了正妻以外已經有了六房姨太太,其中兩個也是昔年不輸的名妓,所以未必還願意再娶她李則蕙。
再有一個,名叫井衛華,也是留洋回來的闊少,對李則蕙很是著迷,從認識後,為她贖身的事情說了千八百回了。一開始,李則蕙見他出手並不闊綽,就沒把他當回事,也不很巴結,甚至稱得上是怠慢,十次倒有八次,叫她她都是讓李金寶或其餘人去代局的。
還是後來是在陸家的宴會上,看到了陸家的二少爺和這個井衛華有說有笑的···李則蕙便在心裡盤算,想著一般二般的人物,彆說攀上陸家二少爺了,就是想躋身陸家的薈園都是奢望,看來此人深藏不露,也是個小開——這才將這位井少爺看在眼裡。
畢竟王聖安雖好,但作為風月場上的老手,對李則蕙總是不冷不熱的,隻怕當她不過玩物一般,終究是不可靠,哪比得上這留洋歸來的少爺沒見過世麵,年輕心熱,正好上鉤。於是,就把全副熱情都寄托在了這個井公子身上了。
再加上姓井的又給她畫了好大的一張餅,說娶她做正妻,兩個人一拍即合,郎有情妾有意,很快就打得火熱起來。
井衛華哄著李則蕙高高興興地把彆的客人都漸漸淡了,叫局也不去,來得略不勤些,也不再張羅著請了,最後就剩了一個王老爺在那裡,也是故意戲弄她,故意常常地來,她再怎麼冷淡也沒用。
李則蕙沒辦法,又不好得罪太過,隻好軟語相求,使儘了渾身解數,才讓王老爺高抬貴手,開消了局帳,從此後也不再來了。
後來,李則蕙越性將條子揭了不再做生意,隻一心一意地要和井衛華有個結果了。
好在這井公子似也比秦四少要爽利一些,慢慢將盤裡衣裳頭麵都與她置辦起來了,倒顯出十二分的真心來。
到十月,就說要回天津家去稟明了叔父嬸母,說定了就派人來接李則蕙,到時贖身和剩下的東西采買也就好一起辦了,讓她乾乾淨淨恢複自由身,風風光光做井家的少奶奶。
臨到跟前,李則蕙一開始也不放心就這麼放他走了,又故意以言語試探他,款款深情地道:“反正我是認定了你的,今生今世,就是你的人,倘若你反悔了或者家裡不同意,就是做不了大老婆,你娶我做小老婆,我一定是沒有二話的,可千萬彆拋舍了我,才算是你有一點點的良心。”
說著,還沒試探出人家怎麼樣,倒是將自己心裡的忐忑又勾了起來,嗚嗚地哭泣起來。但井衛華說起來是井井有條的,溫柔勸她道:“這是你杞人憂天瞎操心了,我是死絕了父母的,就是叔父和嬸子,不過一個麵子情,彼此客客氣氣,正經事上頭他們倒也管不到我,你怕什麼呐?我這一去不過走個過場,你就安安心心的等著人來接你就是了。我要是你,我可哭不出來,笑都笑沒完呢。”
將李則蕙說得開懷起來,連忙縮住了哭聲,靠進他懷裡竊竊說了會子私話。
井衛華又作勢要去摸口袋,一邊道:“你可還有什麼零碎東西沒有辦全的,我索性留一千給你,想來怎麼也儘夠了。”
李則蕙被他哄得早已不作第二種念頭了,連忙故作姿態地按住他的手,正色道:“我倒是也沒有那麼窮,還有兩塊洋錢開銷的,不用你給,你既然要娶我,那麼從此後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是這麼個算法了。”
井衛華就笑一笑,把手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