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讓集雲沒有想到的是, 也不知道為什麼···陸儀悅的這句話一說,一直八風不動吳麗吟的神色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集雲餘光裡看見頓時心裡一突,不明白是出了什麼差錯——難道, 是關鍵人物懷疑她使手段勾引了陸一少爺嗎?
這麼一思量的功夫, 她的動作就難免慢了一分,並沒有依言坐到陸儀悅的身邊去。
而隨著吳麗吟這一變臉、集雲這一猶豫, 就是本來沒什麼的事也被放大得古怪起來, 導致包廂裡鴉雀無聲,陡然變了氛圍。
李則蕙和樂雲顯然都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而各有猜測, 眼神在幾個當事人之間飛來飛去,李則蕙為之前陸儀悅和集雲曾經對自己的幫助, 樂雲為同姐姐之間的情誼, 皆暗含關切,互相打著眉眼官司, 想要開口打岔,又怕弄巧成拙。
大約,幾人中就隻有吳泰初是狀況之外的, 拍著大腿, 發急著問,“怎麼都不說話了, 到底唱不唱呀!”
還是沒人接話。
集雲也索性開始靜觀其變——為關鍵人物吳麗吟的反常,不敢輕舉妄動, 在重新摸索掌握狀況。
背對窗戶坐著的陸儀斐這時摘下了鼻梁上架著的金絲框眼鏡來,又掏出一方手帕,一邊慢條斯理地擦著鏡片,道:“儀悅。”
就這麼兩個字, 沒什麼情緒。
可本還坐得筆筆直直、在和集雲“對峙”的一少爺卻頓時如同被捏住了後脖頸的貓咪般,一下子坐立不安起來,微微欠身,應了一聲“大哥”,就乖乖等著訓誡。
陸儀斐卻又不急著說話了,他按著自己的節奏慢悠悠擦了半天,重新帶好了眼鏡,手帕子掖進上衣口袋裡,這才抬起了頭。鏡片後的兩隻矍矍的鳳眼看了看陸儀悅、又看了看集雲,帶著笑道:“先生要唱嚜,你急色什麼?有什麼要緊死了的話非得要現在說?”
吳泰初雖然是狀況外、不知道這兄弟兩個暗中較的是哪一門子的勁,可也知道時由自己那一句話引出來的,自然連忙跳出來打圓場,笑得很是憨厚地道:“哎,好了好了,儀斐也不要去說一少爺,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句話的不是,我這就自罰一杯。”
說著拍了拍李則蕙,讓篩了滿滿一雞缸杯的酒,十分痛快地仰脖喝了。
陸儀斐自然是轉而恭維了兩句大舅哥,說笑兩句,這才將這話揭過去不提了。
他們倒是將相和了···可集雲權衡了半天,還是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吳麗吟方才為什麼變了臉色。但送去的局票(吳麗吟讓人寫的)上頭明明白白,陸儀斐叫的是樂雲,陸儀悅叫的是她。
便也不管什麼古怪不古怪的了,瞧一少爺耷拉著腦袋好像可憐巴巴的,索性就坐到了陸儀悅的身邊,按了按他的膝蓋,美目如訴,默默地安慰著被家長收拾了以後有些失落一少。
她這一坐下,吳麗吟又開始目光灼灼地在盯著她和陸儀悅一人,不知道是為什麼···好在集雲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倒是沒有什麼惡意,便隻能心一橫當沒發現,由著她去看了。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沒一會兒吳麗吟就收回了目光,轉移了注意力向樂雲招招手,滿麵是笑地請她坐下,和氣道:“咱們兩個說說話可好?你不要放不開——或者,你可是聽說了我和那孟玉珠的事情,心裡在怕我是不是?”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樂雲是極聰慧的,自然能聽出來好賴話,連忙複又站起了身,故作忐忑地絞著手帕子,誠懇道:“少奶奶,這是再沒有的!說到底,少奶奶您是擔心大少爺嘛,我們這樣的人不懂得規矩,行事哪裡比得上少奶奶您呢。論理,最不該怪的就是少奶奶,而且···也不太該怪孟玉珠,就是大少爺荒唐了一些,事先沒有給少奶奶交代,否則您何苦來哉要去尋孟玉珠的晦氣呀?”
說著,俏皮地向聽到她們說到自己後停了箸看向自己的陸儀斐笑一笑,心裡未嘗不忐忑。
經了方才的變故,體驗了一把和那即使站在旁邊不曾直麵也隱隱覺得膽戰的壓迫感——現如今,這位表麵上一團和氣的陸大少爺看在樂雲的眼裡,那就是一條顏色鮮亮好看的蟒蛇,就算是笑著,也怕人得很。
可是她又更不敢去得罪傳言中“打”了孟玉珠的大少奶奶,想著大少爺嚜總要顧忌風度,想來就算話不入耳也不至於與她為難——頂多討厭他,那麼反正自己由不去做他,討厭就討厭好了呀!就這才偏了吳麗吟,斟酌話語步步小心,真是難為死個人。
現在少奶奶是滿意了,勉強過了關,很是親切地拍了拍她的手,隨口道:“你學了什麼了,會唱不會呀?就你會的選兩支唱來聽聽好了。”
老鴇方紅和周扒皮不遑多讓,自然是該學的都學了的,樂雲連忙起身接過阿崔抱著的琵琶,微微一笑,道:“少奶奶想聽什麼,還是我撿拿手的唱起來,您聽聽?”
吳麗吟就點了點頭,請她隨意。
那邊吳泰初的兩隻細眯的三角眼裡這就又看見了樂雲,比起那大美人來一朵清麗小花,亦有彆樣的味道,大有目不暇接的遺憾。
樂雲挑好了琵琶,就唱了一出《爛柯山》來。《前逼》才唱了頭四句,那一位大少爺卻掛著個略帶戲謔的笑,閒閒開口道:“從頭唱聽到什麼時候去?《前逼》和《逼休》都不要去唱了,聽得絮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