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
諸鬱深把車停放在無人的街邊, 靠在椅背上的他, 眼神落在了掛在後視鏡上的平安符上頭。
這平安符是結婚第二年林濛在去拜佛時給他求的，那是林濛難得的迷信, 她說希望這平安符能保佑他出入平安。
而後林濛親手將這平安符掛在了後視鏡上, 諸鬱深這些年陸陸續續地換了十幾次車, 一次比一次價格高昂, 其中不變的除了坐在上頭的他，就隻有這個平安符了。
剛剛他還在樓下看那張照片發呆, 任憑心裡的酸味竄到了嗓子間，整個心如同泡在醋桶之中。
然後林濛就這麼走到了他的麵前，對他說：“談談？”
諸鬱深壓抑住想走的衝動，沉默地和林濛站在車邊進行了談話。
先是一段漫長到了極點的沉默，先開口的又是林濛。
“我們很久沒見了。”林濛沒有打算寒暄，她隻是平和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以前是我在家裡等你，現在是我們各自忙，但結果是一樣的, 我們總見不到。”
諸鬱深忽然有些緊張：“我沒關係, 我可以等。”
他有些焦躁不安，可在林濛麵前, 卻又下意識地掩藏了這份情緒。
“諸鬱深, 其實我們這婚也結得也怪沒意思的, 對嗎？”林濛仰頭看著他, 眼裡平靜得像是無風的湖水。
“不, 我覺得很有意思。”諸鬱深不肯退讓。
林濛覺得沒意思透了，看著這個男人——她依舊會覺得心裡有些難過，甚至下意識地想關心他，想像以前一樣問他最近有沒有好好休息，工作順利嗎？
可有意義嗎？
“從戀愛到結婚，那麼多年，你對我的了解和陌生人有什麼區彆呢？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
林濛歎了口氣：“我覺得……”
“我覺得不可以。”他執拗地說，目光裡寫滿了林濛此刻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看著這樣的諸鬱深，林濛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知道嗎？我很能花錢，你賺多少我就能花掉多少……”
“那你就花，花了我會再賺。”
“我不是這個意思，到時候你和彆人也可以……”
“沒有彆人，不會有彆人。”
諸鬱深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忽然找到了理由：“你今天剛傳緋聞，如果這樣，彆人一定會認為是因為這件事引起的，影響不好。”他心知肚明，卻又下意識地避開了那兩個字。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不管這理由有多蹩腳，反正……他就是覺得很有道理。
諸鬱深已經待不住了，在確認林濛和車保持著安全距離後，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開門上車，立刻踩上油門加速離開，落荒而逃。
手機震動了兩下，諸鬱深瞥了過去，是微博的推送，在澄清下午的消息。
看到於行遠三個字，他下意識地撇了撇嘴，雖然今天如果不是有於行遠的存在，他甚至找不到一個蹩腳的理由先糊弄。
可……
他還是不想看到這個名字，他伸手按滅了手機屏幕，連讓那小鮮肉的名字在視線裡多停留幾秒都不願。
諸鬱深發動了車，準備回家……現在也不能算家了，沒她的地方，和外頭的酒店又有什麼區彆呢？
……
安靜的辦公室內，張成虎靜靜坐著，等待著林濛的指示。
他回憶起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一切都覺得不可思議，曾經封殺他讓他連份圈內槍手工作都找不到的霍韓山，現在居然已經“度假”去了。
當時電視劇播出到大結局，在林濛的支持下，張成虎公開地發了道歉微博和李和道歉，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完美符合條件的嫌疑人有且隻有一個，就是霍韓山。
這成了一切的導、火索。
扒皮的網友越扒越深入，找到了從前和霍韓山合作的編劇、導演在網上影射他的微博，截圖整理發到了帖子上頭。
如果到這結束也許還有救，可圈裡的人也愛吃瓜，眼見霍韓山人設要崩塌了，一個接一個下場爆料，就連《今日與你》的團隊，都有人匿名出場。
“《今》為什麼會爛？罪魁禍首就是霍韓山和吳越笛，他們哪是隻有找替身和軋戲，還對編劇老師照著原著寫的劇本隨意改動，最後劇組拿他們沒辦法，隻能飛頁拍攝，人設也被他們改了個七零八落，這能好嗎？”
這兩位改戲大咖這些年來的小動作多如牛毛，他們的苦主也多，現在一個跳得比一個高。
不過網上的爆料總是一陣一陣的，這段風波好不容易快揭過，吳越笛和霍韓山卻被人爆出了在車庫打架的新聞。
起初這還是巫山CP的粉絲傳出來的，說兩人是停車場私會，共度被黑風暴。
還有比這更好嗑的糖嗎？無論外頭如何，我的身邊隻有你。
他們小作文都還沒開始寫，監控視頻就流傳出來了。
當天二人見麵，還沒說兩句話，動作就開始大了，看著就像是在吵架，最後居然直接動上了手，推推搡搡地，如果不是保安及時出現，沒準都能打個頭破血流。
他們這回真成了圈內第一人，圈內車庫打架CP第一人。
得，原本還想繼續蹦躂的他們終於蹦躂不下去了，現在銷聲匿跡，估計沒個半年一載沒法再出來。
“林總，您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呢？”張成虎坐在林濛對麵，見她半天不說話，有點忐忑。
林總昨天晚上忽然給他發消息，讓他早上到辦公室來一趟，可他來了後，卻又一直出神不說話，讓張成虎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走神。”林濛笑了笑。
想到昨天晚上那個頭也不回跑掉的諸鬱深，她就覺得無言以對，她從認識諸鬱深到現在，還沒見到他逃避過任何問題，這是頭一次。
可麵對這樣的場景，她隻覺得火上心來，有種想立刻和對方杠上的感覺。
諸鬱深好像握住了她情緒的開關，能讓她生氣的，他也是獨一人了。
“今天我找你來，是想和你談談下一個劇本的事情，你也知道，於西的《打開這扇門》馬上要開拍，公司的下一個項目至今沒有著落，我呢就想請你把劇本寫了。”
林濛想好了，她這回要回歸初心。
不管是電視劇還是電影，這核心是什麼？當然是故事。
她雖然做不到拍個大爛片糊弄觀眾，可拍個四平八穩的中庸之片還是可以的。
中庸之片，不上不下，賠錢的幾率反而最大。
張成虎有編劇基礎，再怎麼寫也不至於寫個糟糕透頂的故事，可如果林濛給他畫個圈，把他圈在不擅長的題材上頭，那100分的實力也隻能發揮80分。
嗯，完美！
張成虎當然不會推托：“林總，那我們下一個項目，要往什麼方向寫？”他在寫命題作文上是有一手的。
張成虎看向林濛的眼神滿是崇敬，如果外頭有人膽敢說林濛一句壞話，他都能卷起袖子忽略敵我差距上去和人打上一場。
林濛不但在他被封殺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創作的劇能夠在電視台播出，還讓他能“站”起來做人。
如果不是林總支持，他又怎麼能在劇大火時和李和編劇道歉；又哪有權力做主在編劇、特彆鳴謝列表上加上李和的名字；甚至林總還在沒有告訴他的前提下，準備了一張刻錄有《山後有山》全集的紀念版DVD，讓全體主演簽字後委托他送到了李和家中。
現在李和編劇不但原諒了他，還把他當做了自家晚輩看待。
“老張，你擅長寫什麼題材的劇本？”
張成虎沉思片刻：“那還得是《山後有山》這類型的都市愛情、親情劇要擅長點。”
她懂了，都市劇，out！
“那你之前在幫霍韓山改劇本的時候，有什麼劇是讓你比較吃力，改後口碑比較糟糕的？”林濛又問。
“那還得是我和霍韓山最後合作的那部《影客》，這應該是口碑最差的了，我不太會寫詭計，對一些特定時期的曆史、人文風俗也不了解。”
好的，目標找到了。
林濛裝作苦惱：“這可就有些尷尬了，其實我本意就是想讓你寫一部民國諜戰劇。”
張成虎尷尬道：“我以前是套了都市殼在寫民國戲，而且……我智商真不太夠，我估計我真寫了，還真有可能鬨出褲、襠掏手、雷的笑話。”
他誇大了，以他的責任心，最基本的常識總是會查一查的。
林濛做了個安撫的手勢：“我先給你講講我的思路，首先民國劇是我們造夢娛樂沒有做過的項目類型，如果總是做重複的項目，那我想也挺沒意思。”
“我本來叫你來，是想把你的最擅長的地方和接下來的項目做個結合。你想想，你擅長的親情、愛情描寫，在民國時期的家國大義麵前，是不是顯得更加細膩動人？煙火喧囂、大時代下的個人，渺小又偉大，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著往前，可卻又能付出自己的力量。”
林濛格外誠懇，說服彆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說服自己，她自己都……差點信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想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在大是大非前的人性、親情、愛情考核，還有獨一無二的時代特征，我覺得隻有你能駕馭好。”
看著林濛信任的眼神，張成虎說不出一個不字，他想了很久，堅定地點了點頭：“林總，我一定會好好地寫好這部劇。”
他很有使命感地往外走，已經開始在心裡思索起了能檢索資料的方法，他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