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台這麼多年來, 在國內電視台中為首的地位從未動搖。
哪怕是在去年暑期檔電視劇選擇中，錯誤的選了《今日與你》，放棄了《山後有山》，沒能抓住年度收視率冠軍，還連帶著帶衰了一整個暑期檔，對於檸檬台來說，這損失也不至於傷筋動骨，隻是略有肉痛。
因為他們不但是現今最好的播出平台、大多數電視劇播出時首選的“夢中情台”，還是國內當之無愧的綜藝王者，推出的幾檔綜藝，都引發了網友的熱議狂潮。
得收視率者得天下，隻要他們能把收視率穩回來, 總能把損失挽回。
“方副主任，您好。”
方俊麵無表情地和周圍點了點頭, 他像是走路帶風般飛快地離開。
他，堂堂一個檸檬台前購片部主任，現在居然成了綜藝部的副主任。
說綜藝部，這名字也不太貼切，前幾年台裡改革，給原先的綜藝部套上了個高大上的殼, 但那都是在發新聞稿、發官方文章時叫的, 台裡人私下還是叫得隨意。
在台裡綜藝部的地位並不比購片部低。
可問題是, 方俊是被“調”過來的, 當時暑期檔台裡的成績越來越差, 被二台、三台壓了一頭，台長對他的信任值直線降低，最後還是看在他這些年的業績上，才留了個副主任的名頭，可怎麼也不肯讓他在購片部呆了。
說白了，這就是不信賴方俊的選片、購片能力，可方俊不能爭，誰讓他確實把年度收視冠軍給漏了呢？
他隻能忍。
“方副，剛剛《夏天之旅》的團隊又來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把他們先糊弄走了。”科員一邊報道，一邊打量著副主任的顏色，猶猶豫豫道，“不過方副，剛剛他們臉色看起來有點難看。”
準確點來說，是非常難看，他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沒事。”方俊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徑直進了辦公室，完全沒把一個小小的綜藝製作團隊放在心上。
他也算是摸滾打爬了好一陣，才在綜藝部裡站穩了腳跟，從彆人手上虎口奪食，搶來了兩個綜藝的管理權。
需要培養嫡係的他，一早就盯上了《夏天之旅》，打算摘個桃子，換個團隊。
至於原先的團隊嘛？當然要服從台裡安排，乖乖讓出位置，然後去研究、策劃新節目。
方俊通知發得利落，安排的新團隊已經去交接，按說應該是挺順利。
可哪知道，《夏天之旅》的製作團隊這麼軸，天天來他辦公室找，哪怕是方俊已經露出不耐煩的態度，也不肯罷休。
方俊就笑了，這有什麼可糾纏的？他就算現在“落魄”了，那也是副主任，還做不了一個節目的主？
再說了，他又不傻，在做這節目之前，已經做過了充分考量。
這節目雖然第一季紅得發紫，可這兩季收視率也隻能算平穩，連著讓他們做了三季，現在換團隊，到誰那他都有理有據說得過去，就算他們鬨到台長那，方俊也站得住腳。
工作不多，正坐著摸魚的他悠悠閒閒地玩著遊戲，遊戲正到要緊時刻，忽然有電話打了進來，打來電話的是台裡的人事部門。
人事找他做什麼？
方俊不太耐煩地接起電話：“喂，怎麼了？”遊戲玩一半被打斷，真煩人。
隨著電話那頭語調地抬高和聲音的尖利，他的臉色也變了：“你說，他們要整個團隊一起離職？”
這種事情，方俊是不太信的，以他的了解，這怕是逼宮了。
他站起來在辦公室走了兩圈，還是覺得得紆尊降貴地去安撫安撫：“沒事，我等等去和他們談談，他們團隊還是年輕人太多，衝動，冷靜一下，就知道自己太不理智了。”
真是無語，怎麼就他們這麼刺頭難管？得得得，他讓一步，看他以後怎麼給穿小鞋。
方俊越生氣越冷靜，他正打算下樓去人事部和他們來個當麵溝通，就聽見那頭有人在要電話。
電話似乎從人事手上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上，接起電話的那人聲音他很熟悉，畢竟這段時間，對方可能來了方俊辦公室有八百次，非得說想要善始善終把節目做完。
“方副主任。”卓宗毅是《夏天之旅》的製作人，他對方俊真是厭惡到了極點，這句話裡也帶著幾分嘲諷的味道。
如果是之前，他就忍了，可現在……
又是這個稱呼，方俊不滿，可還是得安撫，這團隊在台裡還算挺重要，他可不想才剛調來，就鬨出一個逼散團隊的名頭：“哎呀，你說說，你們這真是太衝動了，什麼事情不能商量呢？”
“不就是個綜藝製作團隊的位置嘛？你放心，我還是很尊重你們意見的。”做人就是得厚臉皮。
對方不讓方俊往下說了：“不用了，方副主任，之後節目你們要安排誰接手都行，我們已經和新公司談好了，如果卡我們的離職手續，那隻能走勞動仲裁了。”
哈？
方俊幾乎是要被氣笑了，是，外頭的公司也許開的薪水能高那麼一丁半點，可他們檸檬台這個平台，才是最值錢的。鼠目寸光，連把目光放長遠都不懂。
方俊慍怒道：“是什麼公司？”
他的腦海裡飛速略過幾家公司的名字，馮氏、啟明星……他們雖然家大業大，可也不至於想和他們檸檬台杠上吧？
他倒要看看是誰，挖角挖到了他頭上。
“造夢娛樂，方副主任，我老卓對你這段時間的幫助，一定會銘記於心，希望能有一天好好回報你。”卓宗毅掛斷了電話，隻覺得暢快。
就算去造夢娛樂後悔他也不管了，起碼此刻，他心裡是暢快的。
造夢娛樂，怎麼又是造夢娛樂？他和這公司是有什麼孽緣是嗎？
方俊帶著氣，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發出轟然大響，外頭有人開門進來，看到一片狼藉也不敢多問，立刻又關上了門，讓方俊一個人靜靜。
還是……他們錙銖必較，就因為當初他沒買他們公司的片子，還非得窮追不舍才行？
方俊心裡的黑名單之首，當屬造夢娛樂，現在除非有人衝出來拿把刀把他給捅了，否則絕對不會動搖。
……
為了能和何方明談一談綜藝節目的事情，林濛選擇了多留幾天，她和樸穹燦現在用的是遠程溝通的方式，對方先帶著一部分團隊到西山做工作。
辦公室內，何方明正眉頭緊鎖地看著林濛。
衝動一時爽，事後常後悔。
這就是何方明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當時財務和人事給了他幾個團隊的簡曆讓他參考，他正打算選呢，就聽好朋友說了檸檬台的事情。
他打著合作的主意去見了卓宗毅，越談越被對方在綜藝製作上的能力折服。
喝了兩杯酒，對方說了些心事，何方明聽進了心裡，一直憋到了第二天，才給林濛打了電話。
沒想到林濛格外果斷，給他的指示隻有簡單的幾句話：“這是現在業內最好的團隊嗎？”
“應該是最好的團隊之一，檸檬台能做出知名節目的團隊都很不錯。”
“那你覺得他們團隊能給綜藝製作帶來幫助嗎？和其他的團隊相比更好的幫助。”
“能。”何方明剛想談談性價比的問題。
“行，那就挖，你彆吝嗇錢，如果不行我讓人事坐飛機過去，整個團隊，最好能打包帶走。”林濛乾淨利落，何方明才晃神後，也忍不住跟著熱血起來。
他千辛萬苦說服了對方，然後……把人家團隊打包帶走了，可現在想到接下來的開支，他就不禁在線禿頭。
“林總，這回我花得實在有些多了。”何方明抓了抓頭，看著算了n遍還是驚人的開支，他忍不住屏息。
這一個團隊過來，那是足足多了幾十口人，接下來每個月要按時發放工資，還要幫忙賠償他們和檸檬台的解約金——部分員工在檸檬台時接受過培訓，短時間內離職需要返還培訓費用並進行適當賠償。
再加上之後的設備……
何方明不禁咋舌。
“林總，要不我們去租一些設備？”何方明頭一回做綜藝，他和卓宗毅一起琢磨了好久，對方給他提了不少意見，他今天早上才把方案修改完。
這種勤儉節約的態度，在造夢娛樂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林濛拒絕得果斷：“這當然不行！”
她痛心疾首，投機取巧不可取！
何導怎麼才“機靈”一段時間，就傻了起來呢。
“我們造夢娛樂的本行是什麼？”
何方明愣愣地回答：“電視劇和電影？”
“對，現在的綜藝，我看過的雖然不多，可也知道已經越來越注重畫麵的。何導您電視劇出身的背景，我想給你帶來的優勢有一點，就在於畫麵、構圖的設計。”
“我們造夢娛樂不缺錢，隻缺精品，我更希望你和我說，你想要追求電影級彆的畫麵，而不是為了所謂的節約開支，甚至犧牲畫麵、犧牲美感，一個粗製濫造的綜藝拍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何方明沉默，每回在林總麵前，他就覺得自己特彆……鼠目寸光。
是啊，林總說得對，造夢要的是精品，可他老覺得自己是頭一回做綜藝，應該要壓低成本，降低風險，這想法不對。
林濛又說了何方明一頓，中心思路很明確——設備他們造夢隻要最好的、最貴的，隻要能呈現最佳效果，錢絕對不是問題。
林濛忽然又開口：“對了，何導，對你的這份策劃書，我有一些見解，可能不太一樣。”她指了指何方明一進屋地給她的那本戀愛綜藝節目策劃書。
林濛這幾天來，已經對戀愛綜藝有了個基本的了解。
這股戀愛綜藝的潮流，準確點來說，是源自於之前泡菜國的一檔室內素人戀愛綜藝，那之後，國內跟風拍了不少，成績都算不錯，總比那些無人問津的節目要好。
而何方明交來的項目書，其實也套的是這套“室內戀愛綜藝”的殼，無非是在觀察嘉賓上做了些許的創新，引入了嘉賓的父母作為觀察嘉賓。
可看著這熟悉的模式、甚至是連人員構造都類似的設計，林濛心裡的警戒雷達大響。
眾所周知，之所謂現在模仿、借鑒屢禁不止的重要原因就是，隻要能把核心模仿過來，基本都能保持不算太差的成績，這無論是在什麼行業，都是如此。
如果是彆人，看到這份策劃書一定會覺得頗為滿意，可林濛……她當然是不滿了！
不過沒事，這不是有她這個舵手在嗎？
她一定能讓這艘大船及時的……“翻船”。
“您說。”何方明有些緊張，他下意識的將手按在了策劃上頭。
他怎麼想，都覺得這方案，算是室內戀愛綜藝當前的最優解了，為什麼林總會覺得有問題呢？
一定是他漏掉了什麼。
林濛開門見山：“據我了解，這類的綜藝，大多是模仿國外之前走紅的那一檔，現在國內類似的綜藝已經很多，甚至已經有不少都開始在做第二季了。”
何方明：“我知道的。”他當然知道國內現在做這個的很多，可之所以多，不就是因為總有觀眾關注嗎？他有試著在裡頭加入自己的東西。
林濛堅決地搖了搖頭：“第一，市場會飽和，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綜藝一起上映，觀眾會疲勞？他們會厭倦這種千篇一律的模式？”
何方明啞然……他是覺得，他們隻要找到有彆於其他人的點就行了，就像有的公司現在做的是明星和素人戀愛、有的做的是明星和明星……他不也算是創新了嗎？
“第二，我一直在強調，造夢娛樂，要創造的，是與眾不同的夢，當然，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天才的獨創想法，很少有人真的能開創自己的模式，可我依舊希望我們不是一家跟風的公司，如果要跟風，我為什麼不直接去買版權，翻拍呢？”
她忍不住在心裡自問自答，因為紅的可能性太大了。
國內翻拍綜藝，還真沒太多失手的，再怎麼撲也會有個收視率基本盤，成功的模式，到哪都成功。
何方明羞愧極了，他原本想得倒好，總覺得彆人煮的是西紅柿炒雞蛋，他放個牛肉，就算是創新了。
可現在被林總這麼一說，他也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投機取巧，不敢冒風險的舊瓶裝新酒嗎？而且還不能說是新酒。
“我當然不是生你的氣，可我想何導，你也不希望等這綜藝做出來，彆人會給它打上一個模仿者、跟風者甚至抄襲者的標簽吧？”
林濛都快被自己說服了。
何方明同樣很信服：“林總，是我錯了。”
他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怎麼能為了賺錢，差點就破壞了公司的形象呢？
“我對綜藝了解不夠深，不過我提出幾個比較門外漢的建議。”林濛翻著策劃書，信心滿滿。
她對綜藝的了解，也就是作為一個普通觀眾的角度，說實話，她也不能保證自己給出的想法，觀眾一定不喜歡。
可是，她可以抄答案。
正確答案的反義詞就是錯誤答案，她就把當紅的綜藝，反著來一套不就好了？完美。
“第一，現在的室內綜藝，確實已經泛濫了，為了和他們區彆開，我覺得我們要做室外綜藝，你請來的團隊，不就是做旅遊節目的嗎？我們就做旅遊戀愛！”
這林濛是做過功課的，這幾年國內連紅火的旅遊綜藝都沒幾個。
“而且不還有句話常說嗎？戀人一定要一起去旅遊一次，才知道適不適合彼此，旅遊時的碰撞、習慣的磨合，我想這個選材也會不錯。”
何方明奮筆疾書，他沒帶本子，隻能在策劃書上做記錄。
林濛遠遠地看了一眼，眼神就移不開了，她有些無奈：“何導，你這寫的是？”
“我在想之前國內的綜藝節目，是不是可以比如……去小山村？去網紅城市？”他開始數著。
林濛看到這，立刻拒絕：“不行，第一，國內人太多了，拍攝效果未必會好。第二，戀愛去什麼小山村？要耕田嗎？也太不接地氣了，你也可以在國內選幾個景點，但我想還是要以出國為主。”
何方明立刻想拒絕，這機票就得多少錢？還有團隊器材托運什麼的，麻煩又花錢。
林濛是拿著結果推過程，一套接一套：“你想，在國外和國內最大的區彆是什麼？人生地不熟、陌生的環境所帶來的危機感、恐慌感，這才能促進感情，一直待在舒適區裡，這樣拍攝起來也很沒意思。”
林·計劃通·濛很滿意，一整個團隊出國的費用，還是好幾個城市，嗯，又能花不少。
“還有，你之前說的淘汰製，就很有意思。”這點林濛是要堅持的，大部分戀愛綜藝隻會加人、或者是維持原樣。
那他們就來個殘酷的戀愛生存，不被選擇的，就要黯然離開，就是這麼殘酷，誰會想看這種殘酷的戀愛綜藝呢？
戀愛當然要甜甜甜。
“對了，到時候不要氣氛渲染好，絕對不能過分剪輯做引導，但可以適當渲染傷感的情緒。”
“好，我明白。”
“還有，你這個嘉賓的選擇，我也很不能苟同。”林濛皺著眉，在上頭點了點，“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戀愛素人綜藝，要讓一些未來奔著出道走紅的人參加呢？那他們真的會在節目裡戀愛嗎？”
彆的戀愛綜藝時常變成了造星計劃，不少嘉賓下了節目粉絲一堆。
林濛不反對網友追捧嘉賓，如果嘉賓想出道，她都沒意見，但前提是，不能是為了出道參加節目。
這樣不就是演戲了嗎？哪還叫真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