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於前期“冷門專業101”投票的聲勢浩大, 朱旭芳在紀錄片《你不懂的專業們》拍攝過程，走的是低調路線。
這也是林濛提的建議之一。
林濛事先了解過國內紀錄片的生態，一整季打包出售，最高的收益，也不足以覆蓋《你不懂的專業們》的一半投資。
當然，現在有許多紀錄片，會收取一定的廣告讚助，到時候在紀錄片裡有意無意地露一露，就能回上不少本。
可林濛能要這廣告費嗎？當然不會要，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紀錄片裡有植入廣告的！
這部紀錄片，對於林濛來說，簡直是全村人唯一的希望, 在確保了虧損後，心態放鬆的林濛建議一個接一個, 朱旭芳挺擅長於接收意見，已經做了好幾回修改。
反倒是那個和他們格外有緣的《我們的專業》拍攝組，幾乎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出個新聞，官博各種賣萌吆喝，生怕網友們不知道他們今天又到了某某學校進行拍攝。
不過對於此, 林濛完全沒有給予哪怕一個眼神關注, 他們宣傳得越多, 這不正和她心意嗎？反正他們拍冷門專業, 走的就是一冷到底的路線。
林濛加入朱旭芳拍攝組時, 紀錄片已經拍攝到了後半段。
這倒不是朱旭芳在趕工，隻是前期工作做得充分，後期拍攝起來，便也如虎添翼，像是裝上了加速器一樣。
團隊現在的拍攝工作就像流水線，一到當地，先入校、後找學生，按著事先確認好的分鏡開始拍攝並分組拍攝素材。
當然，偶爾也會出現素材不足的狀況，畢竟不是什麼都隨到隨拍，那就會留下聯係方式，團隊裡有一隻專門做機動的素材采集隊，專出外勤，負責采集一些無法及時拍到的畫麵。
林濛此時正站在場邊，信奉專業人做專業事的她，隻會揮舞鈔票提出建議，就算有時候拍攝效果不太滿意，她也隻會和導演們商量著來。
現在朱旭芳正安排著攝影團隊采集畫麵，這是和學校事先溝通過，並給予了一定費用後才進行拍攝的，林濛財大氣粗，絕對不會在錢上做任何限製。
……或者說，她巴不得多給一點。
林濛站在場邊，享受的是難得的悠閒。
天知道她在這段時間，就差沒成了個轉得停不下來的陀螺了。
獻禮片，宣傳部門隻給了個大概的引導方向，要求也很簡單，要符合社會主義正能量，能鼓舞人民，情緒積極，具體拍攝的劇本等寫好了交由他們審核，隻要不過界，基本不會被否。
這也意味著可供發揮的方向很多。
林濛經過一番對比，初步擬定了幾個主題，都是能花上不少錢的。
於西正好從國外回來休息兩天，林濛就把主持這項工作的事宜交給了他，然後砸了鈔票，和國內目前在業內很有名氣的兩位編劇合作，希望通過三人的碰撞，最後生產出一個能花錢的好劇本。
雖然她心裡是這麼想的，可當時和於西說時，林濛顯然用的是另一套說辭。
“這部電影，是造夢娛樂第一次接到來自國家上的任務，而且作為獻禮片，這之上也承擔著許多觀眾的期待。我們不能拿一個糟糕的故事，一個爛片去糊弄觀眾。”
看於西神情嚴肅點著頭的模樣，林濛很放心：“你知道的，這部電影是肯定能回本的，我們公司怎麼都不虧。我還是希望你們在編劇過程中，絕對不要擔心成本問題，隻要能達到最好的場麵效果，能夠升華主題，就往裡頭寫。”
出場人物不限製、場麵要求不限製、預算也不限製。
林濛把任務丟給於西，看他再三保證一定會和另外兩位編劇好好合作，創作出一本真正的好劇本，這才放下心來。
就算賺，她也要做到賺最少！
她前腳才和於西商量完，劇本連個影都還沒有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坐不住了。
至今回憶起那幾天，林濛隻能用不堪回首四個字來形容。
她的手機好險沒被打爆，這還是知道她電話的人不多，有好些都打給了商務、寧其，可隻是到她這的，都已經接不太過來了。
打來電話的是各家娛樂公司的老板，還有些藝人自己開的工作室，則是藝人本人打來的。
他們打來電話一般呢，都會先強行攀個交情，寒暄個好幾句，才慢騰騰地進入正題。
——“是這樣的，我們家xx今年到明年呢，時間都很充裕，你也知道的，他她曾經獲得過很多獎項，演技很不錯的，他她這不是想問問林總您的片子，有沒有什麼能用得上的地方，儘管提，片酬絕對不是問題。”
林濛隻得隨便糊弄過去，然後……開始接下一個電話。
起初，她還試圖說服彆人，老老實實地說，才接到任務劇本還沒定，不知道需要什麼角色、角色對應的戲份、正麵反麵，現在真沒法輕易做決定。
可她這話一提，對方就立刻笑了，隻說不管角色好壞，戲份多少，能讓他們上場刷個臉就行！彆說不要片酬了，倒貼幫忙做宣傳可還行？
當然，這些公司的老板也不是傻的，他們寧願倒貼錢都想上這種獻禮片，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獻禮片一般品質都有保障，走的是主旋律路線，口碑很少爆炸，但一般也不會太差。
第二，這種群體性刷臉的電影，哪怕隻是演一個鑲邊配角，之後都能靠這個做很久的宣傳。
第三，這就是個跳板，踩著這電影，也能讓其他官方渠道看到，之前就有不少先例，演員在獻禮片表現不錯，之後還連著獲得了諸如國家電視台的登台機會。
這種想要倒貼錢的不正之風，林濛是堅決不會同意的，作為守法公民，堅決不占彆人一根針一根線的好群眾，甭管演員是什麼咖位、什麼樣的人，她都一定會把錢給送出去。
隻是這片酬，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哪有演員敢在獻禮片收什麼天價片酬，都是市場價折了又折，就算是連個群眾演員都請明星，加起來都沒有平時請幾個高價片酬的演員多。
總之，這錢就像是被塞到嘴裡的大餅，想不吃門都沒有，得吃到撐才行。
她……她忍不住地想起之前，公司群裡有人在發宣傳任務時小王發的那個表情包，揮舞著手的線條小人，旁邊寫著文字：“快拿走快拿走”，手都晃成了無影手的形態，這簡直是她本人的真實心理寫照了。
不過林濛經此一役，已經做了深刻反思。
她的思路絕對是不存在問題的，《心動旅行日記》和《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都證明了這點。
而林濛明明給出了錯誤答案，還得了個高分的原因，她也已經想到了！
《心動旅行日記》是遇到了神隊友——一群忽然殺進來，她一分錢沒給，非要幫忙做宣傳的水軍、豬對手——口碑自己跳水，莫名其妙表演自由落體的《夏天之旅》。
《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則是她在題材上跑偏了，如果不是這扶貧題材吸引了國家的注意力，想必虧錢一定是必然的事情。
失敗是成功之母，林濛總結完錯誤後，下定了決心。
首先，如果再拍綜藝，下回她要碰個大的，直接觀察一些知名綜藝的播出時間，來個同台競爭，可千千萬萬不要再遇到豬對手了。
再者，造夢計劃，以後在題材上一定要做出引導，拍點彆的題材多好？不過這倒也不算是大問題，其實就算她再拍題材，宣傳部門總不能年年把獻禮片給造夢娛樂拍吧？本來也沒有那麼多獻禮片任務。
不過這文藝片，賠錢的速度還是有些慢，現在呂道燕導演估計也一個頭兩個大，沒空幫她繼續挖掘人才了。
想到這，林濛就差沒把心裡那口鬱氣歎出來。
雖然呂道燕是一門心思針對她，可這不是歪打正著嗎？她本來可還指望著對方能多多給她提供點樸穹燦這樣的優秀導演呢。
可惜……
當然，如果呂道燕聽到林濛此刻的話，她估計能吐出一口血來，誰叫她最近已經快被難以處理的新聞給逼得跳腳了呢？
林濛想事情想到一半，朱旭芳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朱導？”林濛有些疑惑地看了過去。
她也就才來的幾天關注了一下，朱導拍攝得很快，一般都不會找她。
朱旭芳做出了個林濛非常熟悉的動作，他將手機遞到了林濛手中，正在偷笑。
“林總，你要不看看這帖子，現在的小孩想象力還真挺豐富。”
朱旭芳指給林濛看的，是剛剛有人分享到公司群的帖子，朱導現在可也是“新新人類”的一員，熟練掌握各種使用手機的技巧，隻是裡頭的一些用語他還是沒太看懂，但也不妨礙他跟著樂嗬樂嗬。
林濛心裡一顫，她算是服了網友們的天才想象力。
天知道她到底在網友那有了多少新形象，林濛回憶著之前其他人分享到公司的帖子，她現在可已經是在論壇裡獨占兩座高樓的人了。
其中一個是許願貼，她被稱為濛錦鯉，三不五時地有人來拜拜，還自帶反饋的，實現了還帶還願的。
另一個則是逆言靈貼，下頭粉絲刷帖般地呼喚著開始裝死的樓主，讓她出來詛咒一下自家偶像的新資源，據說那棟樓有玄學，反向奶最為致命。
對此林濛隻想說，封建迷信要不得，她要真是錦鯉，不早該賠到破產了嗎？
出現在林濛眼前的是個昨晚剛發在論壇的帖子，現在已經有了接近五千條回複，在現在的論壇裡已經算是個體量巨大的高樓了。
林濛看著看著，心裡的省略號一串接一串，得，她這還升級了？
【你們難道就沒人覺得，造夢娛樂的林濛就像是重生的嗎？】
“我想說很久了，難道沒有一個人和我一樣，覺得造夢娛樂的林總，就像是重生文的女主角嗎？我真的，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重生，她做的這些簡直說不過去了吧？！”
下頭還有網友認認真真地發了一版文案。
“一朝穿越，林濛發現自己重回青年時期，後來成為最強綜藝製作人的何方明導演，還在街頭舉牌討薪；蹉跎了十幾年才耗儘家財重回世人眼中的朱旭芳導演，現在尚還找不到投資；因為離婚齟齬，隱姓埋名後來涅槃重生的影後隋煙，現在還被丈夫牢牢把控……名導、名作、知名演員，林濛誓要一手包攬，成為娛樂圈之王。”
這所謂的文案一發，下頭全都是高喊666的回複，網友們也開始認真地發揮起了自己的想象力。
“所以現在造夢娛樂簽下的藝人一定未來都會大紅大紫對吧？感覺我們在見證一個奇跡的發生，如果這文的背景在某點，那我估計主角馬上要跨界，區區一個娛樂圈可困不住，如果在某江就難說了，也不知道這是大女主爽文，還是重生逆襲戀愛小甜餅。”
“想個名字，開始投票好了，《重生之娛樂圈女王是我》、《娛樂圈逆襲打臉重生之旅》……你們說哪個名字更貼切？”
“嗚嗚嗚，好羨慕啊，如果我能重生，我也要把我家偶像簽下來（說得好像我有錢一樣），然後讓他吃遍好餅，什麼《登仙路》、《明天之前愛你》、《雙飛燕》都是我偶像的餅。”
到這，帖子就徹底歪了，大家像是都認定了林濛是重生的一樣，熱烈的討論起了如果重生的人是自己，要做什麼來賺錢，其中最多的發言，當然是買房。
林濛看得是無言以對。
她要是真重生了，這些錢就不該掉在她的身上，她就該天天丟了西瓜連芝麻都撿不到。
如果真像是帖子裡說的，她真有知道未來的能力，那她肯定什麼賠錢，她就投資什麼，哪需要這麼分析市場，又是猜錯誤答案，又是可勁造錢的。
這些網友，真是不懂她的心。
不過還好，拉到最後，總算有網友吐槽了。
“我笑了，今年造夢娛樂的成績也就那樣吧，非得給人家一個重生的名頭，其實說到底，不就是走了點運嗎？說得好像誰能天天走運一樣，先看看他們的紀錄片成績會怎麼樣再說吧，人《西山》賠錢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多人說她是重生的？反正我覺得，她現在就是吃新人福利，剛開公司，順風順水唄，倒黴還沒開始呢。”
當然，這條在樓裡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的留言，被標記了不知道多少回，網友們的意見都很一致，隻說等紀錄片播出，要來打臉。
林濛把手機遞給了朱旭芳，眼神彆提有多無奈了。
朱旭芳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林總，明天的彩票號碼是多少？”
“朱導，你也來？”林濛哭笑不得，“你還真信了網上帖子說的？”
“這我當然不信。”朱導聳了聳肩，反正他要是重生了，頭一件事就是買幾套能拆遷的房子，蹲著等發家致富，“但萬一你真知道呢？”
林濛隻得瞪著他，強裝生氣：“我要真重生了，頭一件事，就是把你介紹給彆人。”
朱旭芳笑得不見眼：“你就說笑吧。”他這麼個能賺錢的好導演……雖然這次紀錄片可能會虧，但總能再賺回來的，林總哪舍得錯過。
……
張成虎抱著劇本小跑著往樓梯方向去。
天知道，他手上的這劇本……已經是第二十三版了，也不知道到底推翻重新寫了有多少次。
原本和林總約好的交稿時間，更是被往後推了一次又一次。
張成虎最後，還是拿著劇本去拜托了李和編劇。
對方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著他拿來的劇本哼了兩聲，看了沒一會就開始罵：“你還真是沒有半點長進，之前改我劇本，就改成那個樣子，現在怎麼就沒有半點進步？”
李和給的意見，通常是能讓張成虎窒息的那種。
“感情線太小家子氣——刪！”
“你這什麼潛伏手法？如果以前的特務智商這麼低，那早就被抓了又抓，殺了又殺了！”
“你看看，你這物價都不對，當時貨幣價值你知道嗎？你看你這上頭寫的，多少錢買什麼東西？改！”
每回李和看完後，本子上留下的，都是滿滿的紅筆痕跡，最後的結論也乾淨利落：“重寫吧。”
這一度讓張成虎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年代，麵對著雖然負責，但是意見總能多到讓人想吐血的論文導師。
回到手上的word永遠都是滿滿的批注，然後呢就是讓人改到焦頭爛額。
現在不就是如此？
不過也正是李和的這份嚴厲，每一回對主線的引導，這劇本也一點點地慢慢成形，到了最後一版，李和終於點頭時，張成虎的心裡，生出的不是解脫，而是完成了巨作的滿滿成就感。
他沒和李和說，悄悄地在劇本的編劇位置，他的名字前頭加上了李和的名字。
沒有他，也就沒有這部劇。
今天也是正好，他劇本剛最後校對完，就看到公司群裡的消息說紀錄片拍攝完工，林總剛回公司。
張成虎事先約好了時間，就匆匆地趕了過來。
造夢娛樂是最反對加班的，他可不想耽誤了老板下班的時間。
進電梯的腳步太快，他重重地撞到了人，劇本直接落到了地上，幸好他做了裝訂，沒讓這劇本散開，張成虎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
正打算撿本子的他，就瞧見有人比他更快。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劇本被人放到了他的手上，同時傳來的聲音有些悶。
張成虎順著那手往上看，然後忍不住一愣。
幫他撿本子的這個人，身上穿的是一本正經的西裝沒錯……可為什麼要戴著墨鏡、口罩，還不忘戴了個壓得很低的帽子。
就連他身後跟著的人，也一樣是全副武裝，大概隻有口罩和墨鏡之間有些許的臉部皮膚露出。
……難道是公司新招的明星？
張成虎忽生起親近，這可不是他自來熟，除了明星，誰需要包成這樣？
又不是怕被人抓起來的通緝犯。
他不太喜歡和外人交往，但造夢娛樂的同事除外，張成虎難得的主動搭訕：“嘿，這位……朋友，我們是不是同一家公司的？”他怕對方不認得他，“我也是造夢娛樂的。”
肉眼可見的，對麵的人好像一愣，搖了搖頭。
這就尷尬了！張成虎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認錯了，我看你這麼包著，還以為是我認識的人呢！”
“沒事。”為首的男人比張成虎還高一頭，他點了點頭先進了電梯，一直沒說話的男人則落在後頭低著頭，也走了進去。
張成虎隨手按亮了18層的按鈕，然後便看著男人按了21層的按鈕。
原來他們是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