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朝之對於自己的電影，向來有一份高標準。
頭一次和林濛合作，他還以為需要時間磨合，伸出腳在對方的底線瘋狂試探。
可讓他毫無預料的是，幾乎每回他的試探，都被林濛圓滿接下。
“林總，主角呢，我已經想好了，就請之前和您合作過的影帝顧明義來演好嗎？他雖然片酬這幾年一直走高，但在國際上……”
況朝之還沒說完，電話那林濛的答複就到了：“好。”
乾淨利落，不帶半點猶豫，都不帶聽理由的，況朝之準備的一肚子草稿打了水漂。
“……那，一起出行的郵輪，不是有挺多配角嗎？我想著，能不能多請幾個影帝影後客串？”
“行，你給名單，我去安排，隻要行程對得上，對方沒意見，那就可以。”
況朝之愣了愣，以為這是金主心情好，畢竟以前大家也乾過酒桌上談事情，趁著對方心情大好一口氣把事情都拍板定了的事。
“郵輪那邊的話……”
“這事我忘了和你講了，我有個朋友和外國的旅遊公司有合作，我已經和他們談妥了，他們公司名下有幾艘郵輪，晚點我把他的名片推送給你，他會給你看照片和視頻展示，你直接選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林濛這才想到之前有些安排好了的事情還沒交代：“那座孤島我直接和當地租了三個月，旁邊島嶼會有人每三天開船送一次物資，晚點會讓人把目前物資采購的清單給你，你看下需要補充什麼嗎？”
況朝之那天到了後半程，除了點頭說句“嗯”外隻能安靜地聽著，林濛所想、所安排的比他還要全麵完善得多。
如果非要挑刺，大概隻有錢的問題。
況朝之當晚沒能睡著，捂著小心臟坐在椅子前算了筆賬，感謝萬能的搜索軟件，還有財務之前發來的清單裡沒有隱去的價格標示，他算著算著，一臉呆滯。
等等，人稱“狂超支”的難道不是他嗎？
他都還沒來得及提太多意見，怎麼這預算就……飆升了呢？
而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後來的每一天，況朝之都在接到林濛電話時下意識地虎軀一震，他立場扭轉，完成了萬惡甲方到可憐乙方的轉換。
況朝之那叫一個苦口婆心：“林總，我們這電影，其實吧也用不到這麼貴的器材。”
和況朝之的超支有得一拚的，其實是他的節省。
這並不奇怪，幾乎沒有投資商能接受導演的無底線超支，一旦投資那卡了殼，導演就不得不在其他地方省錢了。
他每次為了實現自己某方麵的願望，在另一方麵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比如本該全用軌道拍攝的部分，見縫插針地用上手持攝影方式——鏡頭隻要不多，一般都能被再解讀為鏡頭語言。
能用特效化妝實現的就用特效化妝，畢竟真做特效，那又得花不少。
你如果問況朝之想不想這麼省錢，他當然不想，可現在眼看都還沒拍，隻是定了演員、拍攝場地、器材和後期，這製作經費就已經爆炸，他實在是兩股戰戰，生怕賠本。
林總人好，那他總不能把人家當冤大頭吧？
可況朝之的勸，林濛一句沒聽進去，她隻是在電話裡帶著笑說：“沒事的況導，我知道你想要拍好這部電影，你放一萬個心，公司的資金絕對充裕，就算你這部電影一分錢都賺不回來也不會倒閉。”
林濛看出況導的憂心忡忡，立刻寬慰。
不過她也確實挺好奇，如果有了這麼多的投資，況朝之能拍出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大片嗎？
況朝之嘴巴想拒絕，可心裡並不想。
這就像被大人用零食誘惑地小孩，想著該懂事得說不了不了，可這手卻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東西難以撒手。
這可是他的夢想。
許是他拒絕得不夠堅定，總之這一筆一筆的投資往況朝之的頭上砸，砸得他眼冒金星。
甚至前幾天晚上做夢，還夢到天上的雲端，籠罩在聖光裡的林濛正在從麻袋裡掏出一大把鈔票，往下揮灑。
紅色的毛爺爺從天而降，帶來的是新印的錢的油墨香味，況朝之傻乎乎地笑醒了。
這不就是他夢中的投資商嗎？向金錢妥協的況朝之縱然再心虛也不再拒絕了，他隻能緊握投資，高喊一句我要拍出一部好電影！
他可以的，林總那麼有眼光，一定是他有潛力才這麼支持他的！
……
《信鴿》和《深海孤島》的角色一定下，兩邊便也迅速地推動著拍攝進程，其中《信鴿》開機得要早些，這倒是有原因的，這回要遠赴國外島嶼拍攝，造夢娛樂是新公司的樣子露出來了，他們沒有事先查驗每個人的護照簽證，況朝之的簽證正好過期，得耽擱幾天。
不過開機時間的先後，並不影響新聞通稿的發布。
哪怕劇組不宣傳，各家藝人參加也發上新聞，隻是這一發，倒是真引發了討論，畢竟這其中要素太多，實在叫人無法忽略。
論壇裡吐槽的帖子都不用一個小時，已經蓋起了高樓，隻要一刷新，就能立刻看到新的回複。
【造夢娛樂專樓30——《深海孤島》《信鴿》討論樓】
下頭的回複各說各的，但口氣基本都挺差，這倒不是造夢娛樂口碑不好，隻是這回新聞出來得確實離譜。
56l：wtf！！《深海孤島》投資五個億？這是在開哪門子玩笑，我實名懷疑洗oney了（見鬼，到底什麼是屏蔽詞），這電影也配五個億？錢不是錢是嗎？
74l：拜托樓上黑人家洗、錢的搞搞清楚，顧明義領銜主演，影後、流量全都參演的大型特效電影，這個投資很過分嗎？而且是去海外島嶼實景拍攝，這麼多工作人員單單來回機票住宿就得多少？而且人家都說了這是特效大片，猛獁象特效造夢特效強強聯合，電影沒出來就懷疑人家投資的是不是有問題啊？
89l：停，不如來討論《信鴿》好嗎？馮砂做主演？我看到他的臉都覺得他會給全劇組來一頓鐵拳教育，而且他現在有什麼鬼流量啊？這麼多演員做配他做一番？憑什麼？真就越級抬咖唄？
101l：我懷疑那些接這部戲的演員、小花、小鮮肉工作室的腦子都進水了，拜托想想清楚，你們至於去劇裡演配角嗎？
108l：圈內人透露，據說這劇本確實挺好的，而且所謂的一番戲份其實不算多，再加上最關鍵的是……造夢娛樂錢多，加了片酬，所以大部分人就同意了。
203l：隻有我覺得就很離譜嗎？我倒是想迷信造夢必賺錢這條原則，可大家捫心自問，這剛宣的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有哪個有爆相？我覺得造夢娛樂是把路子走窄了，他們穩紮穩打買幾個i來好好地拍i劇，絕對賺錢，何苦去折騰什麼大投資特效片之類的。
207l：我反正覺得造夢娛樂現在是打腫臉充胖子，彆又是一個一門心思想上市各種宣新聞的，想上市的我倒是看得多的，可彆倒閉了。不過有些人真就拜金唄，一口一個林總，我話就放在這，這林濛是哪家出來的大富翁？這還真就取之不儘的財富了？雖然到現在為止都是賺，但就這兩部戲，我覺得就能讓他們一朝回到解放前。
302l：我反正還是那個觀點……我覺得他們沒準是在幫人xi錢，人家公司都是從小做大，就你造夢從一開始就拿錢砸人，還不是什麼出名的富二代，反正我覺得這錢來得不乾淨。
也不知為何，中間忽然插入了奇怪的樓層，他們含沙射影地爆料。
443l：我聽說某位老板，錢來得不是很乾淨呢，聽說是某位大佬養的金絲雀，讓她經營個生意玩玩而已。
448l：樓上和我聽的不是一個版本，有人說她是某位老板的私生女，不能繼承家業，才讓她來圈子裡玩一玩。
後續冒出來的神秘爆料人又來了好幾位，替林濛編上了各種各樣帶有玄幻色彩的身份，就差沒和之前的什麼錦鯉、福星結合了。
但凡是這樣能讓人吃瓜的帖子，總有種越討論越激烈的魔力，大家爭執了一條又一條，就為了說服彼此，造夢娛樂會不會倒閉。
正方列舉了造夢娛樂現在擁有的藝人、i、盈利項目，從近到遠看，充分說明造夢娛樂隻會賺不會虧。
反方也不消停，列舉了造夢娛樂今年眼看會打水漂的投資，之後還得大額投資的獻禮片，疑心這公司準保會資金鏈斷裂，甚至懷疑現在這公司已經貸了巨款，馬上要破產。
他們翻來覆去地討論，把這帖子討論到了hot都沒能結束，本來還以為這是個猜測滿天飛，吃瓜沒結束的戰場，卻沒想到，還真就在當天有了答案——
3052l：終於爬完了樓，我說怎麼越看越眼熟呢……如果不是重名的太多，我建議你們可以去某浪財經今天早上發布的微博裡搜一搜林深處股權變動，大概你們想的造夢娛樂資金鏈破裂是不可能出現了，除非林深處先倒閉呢……
這條回複好一會才被不少還在前頭激烈討論的網友們發覺，他們迷茫地按著指向摸到了微博，然後就是——
臥槽！
正如那回複裡提到的，大家耳熟能詳的造夢娛樂老板林濛，似乎無論是年齡、個人情況，都能完美地和微博裡提到的林深處老板前妻一一對應。
而林深處是什麼規模的遊戲公司，更是不用說了，他們自打當年創業後，一路是以飛的速度再拓展版圖，單單國外的遊戲都收購了好幾個，現在占據了遊戲市場的半壁江山，利潤更是不用說。
再看看一半股權的市值……嗯，得，還說什麼破產呢？
他們默默地爬回了樓裡回複，雖然用的說法不太一樣，但表達的意思沒有什麼區彆。
“跪了跪了，有錢人的快樂我根本想象不到，林總大氣！我推薦一下我家的小偶像，林總考慮一下救他脫離苦海唄？啟明星娛樂死了真的死了！”
“要不是找不到我的回複我真想爬樓挨條刪掉，林總賠錢和我們平時掉了一百塊在路上有什麼區彆……林總快樂就完事了！”
“所以我最喜歡的娛樂公司和我最喜歡的遊戲公司原來這麼有淵源嗎？果然人生是一個圈。”
當然，能回到樓裡回帖子的人都挺客氣，可微博那有不少留言已經說得不太好聽了。
“666，國產蠱王，跪求出書，靠離婚發家致富第一人！”
“嘖，這錢還拿得真不虧心？人好好一個公司就這麼被你拿走一半？臉可真大啊……”
“撈女撈錢現場版了，貪心不足蛇吞象，還好公司實際控製人還在諸總手裡，否則這公司就改名換姓了唄。”
……
下頭討論得沸反盈天，畢竟這麼大的公司，一下就被掏空了一半這件事實在讓人驚訝，當然也有站在林濛那說話的，特彆認真地科普著夫妻共同財產。
可那些認準了林濛這是挖錢的人才不聽，隻嗆聲著說一個家庭婦女全靠丈夫的錢創事業的人憑什麼分錢，聲音越來越大。
這風向大了，消息也傳了出去，沒一會林濛和林深處的官方微博就前後腳的發了微博。
林濛：《婚姻法》了解一下？尊重女性，從你我做起。以及和平分手，不用討論。
林深處向來隻宣傳遊戲發福利的官方微博則發了九宮格的圖片。
林深處官方微博：林濛＋諸鬱深=林深處。感謝林深處的第一個客服、第一個文案、第一個運營……謝謝你在無人時扶著它站起，又在輝煌時隱去姓名，沒有你，不會有林深處的今天。
下頭的九宮格裡，放著當年剛創業期間曾經還在小破工作室裡創始人的合照——當年尚還風華正茂的諸鬱深和林濛並肩站在一起麵對鏡頭；還有最早檔案裡，有著林濛印記的客服手冊第一版、她手寫又簽了名的文案等。
林深處的官方微博還不忘在下頭評論了一句：
“不是撈、不是貪，是應得，本應如此，和平分手從來不應該被這麼評價，以及已告。”
發表侮辱性言論的網友，得到了來自林深處充滿了愛和關懷的法院起訴回執。
這幾條微博一發，立刻風向就又轉了，之前沒說話的大v忽然出來，開始振臂高呼，號召女性權利，認可女性付出，隻是兩個當事人都沒繼續關注這件事了。
造夢娛樂平常時總是熱熱鬨鬨能刷屏得停不下來的微信群裡，自打新聞一出，已經歸於沉寂，半天沒人說話。
反而是林濛的私聊裡發來消息的挺多，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些什麼老板你是最棒的，我愛造夢、我愛林總。
林濛看得無奈，知道是員工們擔心自己，想了想，又發了條微信。
【林濛：……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就和大家說一聲，放心放心，我真的很好，為了慶祝老板恢複單身，發個單身快樂獎與民同樂一下，財務同學，一人1111元，記得也要給我發~】
她這一條信息，直接破冰，人人一句老板大氣接起了龍，氣氛其樂融融。
林濛看得失笑，順便回起了剛剛一直被她忽略的朋友信息們，馮靚靚是最生氣的一個，正在怒氣衝衝地指責她怎麼不先和她說。
……
諸鬱深看著信息，心情很好。
剛剛發微博前後，他和林濛聊了好幾句，最後林濛還給他發了個謝謝的表情包。
他長按儲存，仔細地保留住，這是他擁有的第一個表情包。
從之前的打卡從不回複，到現在終於收到信息，進步了。
王秘書走在前頭，位於造夢娛樂樓上的林深處分公司空間比較小，不像是總部那總裁辦公室是專門的一層。
在快路過辦公室時，二人都聽到了裡頭傳來的一片嘩然。
王秘書看了眼諸鬱深，直接推開門詢問：“你們在鬨什麼呢？”
林深處是做遊戲的公司，工作氛圍沒有那麼僵硬，身為老板的諸鬱深又講原則，除非過度影響工作和其他人，不會因為一時的摸魚就讓員工立刻離開，所以公司的氣氛也向來和諧。
諸鬱深正打算回辦公室，就聽到裡頭員工大聲說的話：“王秘書，你知道人家造夢娛樂怎麼了嗎？”他停住了腳步，有些擔心。
“怎麼了？”王秘書忙問，他生怕是出了什麼事。
“他們發獎金了！”還兩耳不聞八卦事的程序員們並不知道網上的風波，要不是其中有一個和造夢娛樂裡的行政談了戀愛，連對方公司的事情估計都不知道。
“發獎金就獎金，有什麼好激動的。”王秘書鬆了口氣，正打算出去，卻在臨出門時身子僵了僵。
“說是單身快樂獎金，慶祝他們老板恢複單身呢——”
王秘書已經看到了同樣往這個方向看，臉色似乎瞬間變黑的諸鬱深。
現在衝回去捂住他們的嘴還來得及嗎？
裡頭的程序員看他沒走，還以為他好奇，繼續地補著刀：“發了1111元，正好是光棍的數字，哈哈哈哈，”
在笑聲裡，諸鬱深幽幽地歎了口氣，他看向手機裡林濛發來的表情包。
可能……也許……還沒有突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