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擰開自己那瓶水,朝他抬了下下巴,喝了一口,說:“聊聊?”
孫兆樂拿著水沒喝,礦泉水應該剛從冰櫃裡拿出來,凍得手心有些冰涼的痛意。他慢吞吞站到秦野身邊,不知道怎麼說。
秦野喝了小半瓶水,擰上瓶蓋,將目光投向街對麵。他不催孫兆樂,他們的關係說得上耐人琢磨,沒見麵前算得上是朋友,但見麵後平衡就被打破了。
抱著帶孩子的心態,再加上當初沒有及時糾正他的誤解,秦野對孫兆樂總帶著愧疚補償的心理,於是諸多包容、諸多退步。但他不會、也沒資格,逼孫兆樂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小崽子大概是青春期還沒結束,所以成天情緒波動大,作為同住人,他有責任給孫兆樂一點指引。
孫兆樂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事,他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恪守著界線,對方突然擺出知心叔叔的架勢要和他談天,挺讓人不習慣的。
不過他也沒有藏藏掖掖,畢竟秦野畢竟比他多好許多年的人生閱曆,還是一個老師,應該比他更能想得通。
“我們學校昨天校考,”孫兆樂說,“有一門考試,一般都是畫小玩意兒,但今年用了真人模特,有個人畫到一半就放棄了。”
“你覺得他做錯了?”
孫兆樂笑了一聲:“當然不是,沒人能評判他做得是對是錯。我就是在想,一個人怎麼才能知道自己做的選擇對不對。”
他側頭,和秦野沉沉的目光對上。
“我不是後悔選現在這個專業,就是覺得,我自我感覺太好,萬一是被蒙蔽了,其實根本不適合這個專業呢。”
秦野是個完全的理科腦子,以前方斂剛搬進來時特地找話題和他親近,他們討論過油畫,方斂還展示了他的畫作,但秦野一點都欣賞不來。
也許畫是好畫,隻是秦野不知道從什麼角度去賞析,在他眼裡,隻有不錯的作品和不行的作品。
類似於直男和口紅色號。
能讓一向生龍活虎的小崽子露出這種茫然的表情,不會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
秦野說:“這是你的感覺、你的想法,你能被誰蒙蔽?彆鑽
牛角尖,有問題就去解決,懷疑自己是一種逃避行為。”
孫兆樂:“噢。”
又問:“要看我的畫嗎?”
“你給我看,我就看。”
孫兆樂於是點開相冊給他看今天畫的那張。
他湊過去時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就飄到了秦野鼻端,秦野稍微高點,孫兆樂低頭找圖時,他不動聲色瞟了眼他因此露出的後頸腺體,然後稍微拉開了距離。
做完這些,他才將視線投向孫兆樂的手機屏幕:“小鹿?”
“是啊,你覺得怎麼樣?”
秦野:“好看,你的手法很成熟,我找不出錯。”
“……你社會人的客套技能點挺高啊,”孫兆樂無語了,這又不是數學題,誇人解題技巧很熟練,片刻,他突然想到什麼,“你教什麼的?”
秦野感覺自己被鄙視了:“數學。”
“……”靠,還真猜中了。
孫兆樂說:“算了,去吃飯吧。”他率先上路。
秦野跟著他走,過了會,孫兆樂忍不住,又重新提起了話題:“你覺得這隻鹿怎麼樣?”
秦野決心不再讓他小看,十分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好看,用色很新奇,不過好像少點什麼?”
孫兆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覺得少了什麼?是顏色的原因嗎?一開始我想用白色的,就那種聖母白光的那種,不過我覺得太多人有過這種設計了,我就不想用了。現在看,效果果然差一點。”
秦野笑了一聲,“你看曆史上有多少畫家畫過梅花,難道一樣東西隻能讓一個人畫嗎?同一個對象,同種顏色,你們畫的東西就一樣了?”
“你怕和彆人撞車,是因為你沒有信心在這樣的條件下,畫出和彆人不一樣的東西。”
原來秦野剛才笑他幼稚……
這不隻是信心的問題,還有年齡差和生活背景造成的待人接物上的差異。
秦野不在意彆人怎麼看待自己,如果他是個畫家,他根本不會去看彆人的作品,隻會專心創造自己的東西。他不在意彆人怎樣,也無意與人比較,隻想在畫上表達自己想表達的。
但孫兆樂和他不一樣。
孫兆樂專業出身,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本身的霸道性格,讓他無法忍受自己與彆人“共有”一樣東西。
多幼稚啊,完全就是三歲小孩的獨占欲。
秦野是這樣的意思。
孫兆樂有點不爽,還有點臉熱,但他不得不承認秦野說得很對。
他正想開口反駁,秦野又說話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你也不用聽我的。我也不是專業的,方斂說你很厲害很有天賦,大學霸?”
“一通廢——”
在學校裡被人用“學霸”戲謔多了,孫兆樂下意識要懟,然而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另一件事:“方斂怎麼跟你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