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房:……這小子裝那麼乖,說那麼貼心的話,不會就是為了和我要折扣吧?
華美靜一邊看著鍋裡的老鴨湯,一邊耳朵豎得老高,然後她就看到呂房氣勢洶洶地走了。
呂瑛要到了二十艘船,並好幾百個好手,他心情大好,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又重回躺椅,拿起一卷書,對飛雨揚了揚小下巴:“繼續唱,這《木蘭辭》還怪好聽的。”
飛雨笑嘻嘻的抱起琵琶:“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孫少爺,奴婢能和您一起去嗎?奴婢一直勤修武功,薑平都說我放江湖上也是個二流人物呢。”
呂瑛閉上眼睛:“那你去找嵐山
打一架,接下百招就帶你。”
嵐山掃飛雨一眼,飛雨毫不畏懼,回道:“好啊。”
華美靜還是頭一次看到呂瑛這樣敢和長輩拍桌子的小孩,但她又不覺著呂瑛是混不吝,這孩子從頭至尾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準備做得很充分。
這一個早上,呂瑛聽著小曲,便把出門要做的準備都定下來,吩咐手下們去做準備,船、人、路上要帶的武器,通通都得提前備好。
“讓文昌縣那邊快些把糧食送來,還有,叫王曉意備好台風季需要的東西,把那些家裡沒有牢固屋子的百姓接到安全的地方,給他們留足糧食。”
王曉意便是文昌縣縣丞,原是個秀才,靠呂家給錢考到了舉人,後來又捐了縣丞。
華美靜伺候著呂瑛用了午膳,才告退回了家,她想和兒女商議些事,誰知才進家門,就看到章樺正在收拾藥箱,章芍也跟著收拾行李。
她驚愕道:“你們兩兄妹這是要去哪兒?”
章芍跳起:“哎呀,娘,您回來了?哥哥說要去文昌縣,台風期就在那治病救人呢,我看他幾個藥童都還不頂用,就說和他一起去,他也答應了。”
小姑娘也是覺著母親會一直留在呂府照顧呂家孫少爺,這才想要與長兄一處走,不然她一個人待家裡,未免太悶了些。
華美靜想起呂瑛說的話,不禁問:“孫少爺不是才說派人去拿文昌縣麼?這就拿下了?”
章樺說:“他和你說了這個?是啊,早上派人,中午就拿下了,文昌縣的縣令、主簿、典史並一眾多行不義的地主都砍了,就剩一個王縣丞呢。”
華美靜不敢置信:“他們連縣令都砍?!”
若說章芍還小,不懂朝廷命官被砍的意義的話,章樺對此無動於衷就很奇怪了啊!
章樺卻滿臉理所當然:“不然呢?那縣令明擺著是不會聽孫少爺的話的,孫少爺派人去時,還看到他帶人偷偷轉運糧倉裡的糧食,要賣錢逃跑呢,這種人留著做什麼?”
這一句話將呂家南海王的地位更加深刻的展現在了華美靜的麵前,而且她看得出來,兒子是認可呂家在此的統治,甚至是擁護的,不然他不會把母親妹妹都接過來。
那麼呂家,不,應該說呂瑛到底是有什麼魔力,可以讓兒子如此死心塌地呢?
華美靜一時竟分不清自己到底到了個什麼地方,又稀裡糊塗跟了戶怎樣的主家。
她上前幫女兒收拾行李,心裡卻打定了主意,或許她應該答應呂瑛的邀請,隨他走這一遭。
第二日,清晨,南邊的天亮得早,華美靜送兒子女兒、藥童們去了城門口,便看見城門已開,一列列牛車運著糧食過來。
一名小吏站在車隊旁,和呂瑛身邊一叫飛雪的侍女在和他交接。
小吏之前曾幫文昌縣找定安縣借水,叫羊萌發,官話的口音很重:“文昌縣的一千擔糧食都過來了。”
飛雪點頭:“我們這兒會出白銀五百兩作為購糧的錢款,聽聞你們那兒養雞鴨極好?我們還送一些雞鴨的崽子和菜種過去。”
“孫少爺說了,如今文昌縣百廢待興,修路隊會儘快把瓊山、文昌、定安三地的路修通,你們也要爭氣,便是錯過了春耕,也要多種菜讓百姓吃飽,再有就是你們那的椰子好,多種些,有人要在你們那開椰子油的工坊,屆時要招很多工,也能解決不少人家的生計呢。”
羊萌發一聽,眼前一亮:“那便太好了,我就知道,孫少爺一來,鄉親們的日子就好過了,不枉我搜集那麼多地主的事。”
華美靜聽明白了,呂瑛取文昌縣時,這小吏也使了不少勁,說不得便是個內應。
牛車送糧入城,又載著章樺、章芍兄妹和藥童們離開,華美靜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第一次沒有因分離而感到不舍,因為她的內心已被一種興奮混著畏怯的情緒填滿了。
她想,接下來她會麵對什麼呢?
她將在大海上麵對狂風暴雨,海路的儘頭則是大禹對抗北孟的戰線,她會看見戰場,看見軍隊,看見烽火狼煙。
她是個女人,想要接觸到這些男人才能接觸的畫麵是難上加難,連相關的念頭都不該有,可她一想到那些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便覺得內心升起難言的渴望。
她要去經曆這樣一段有生以來最奇妙壯闊的旅程。
這是被困在井裡的飛鳥仰望天空時才會有的心情,她不知道天空有多廣闊,可她本能地向往那裡。
華美靜回了呂府,在呂瑛麵前福身:“我願隨孫少爺送糧去前線。”
呂瑛沉聲道:“好。”
搞定了呂房,確定了要帶的大夫,呂瑛這趟旅程的所有準備都齊了,第三日,巨大的風雨襲擊了南海。
呂瑛在前夜便看著天色,讓眾人將糧食、藥材、布匹、鹽糖都送上船,此時他披著雨披,帶眾人上了船。
所有船頭都站著懂旗語的旗兵。
華美靜脫了衣裙,換上方便活動的衣褲,穿著雨披站在雨中,就見前方的海麵已被雨幕遮蔽,看不清百米之外的道路,甚至還能看見閃電,接著是巨大的雷聲。
她不怕雷,但還是被震得渾身一抖,華美靜想,在這樣的時節出海真的沒問題嗎?
呂瑛站在最高大的九幽上,揚手,九幽便揚起風帆,其餘船隻迅速跟上,一麵麵的船帆展開,漢子們喊著口號。
幾乎是在所有船隻船帆展開的一刻,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風襲來,帶著船隊駛離港口。
“動了!”
不知是誰這樣喜悅地喊了一聲。
借著風力,他們乘上了海浪,船隻被載得很高,又迅速朝下滑落,就這樣非常非常快的駛出了數百米。
有海獸從海麵躍起,它們有黑白雙色的圓潤身體,不斷發出“嚶嚶”的叫聲。
呂瑛靠著船頭,對它們大喊:“跟著走可以,但先說好,我不喂你們,你們也不許乾擾船隊航行。”
回應他的是一陣接一陣的“嚶嚶”。
“彆叫我的名字啦。”呂瑛笑起來,回身大喊,“通知下去!左滿舵!”
水手們齊齊應是,連那四個侍女和被她們圍毆的走路有點瘸的嵐山都大聲回應,並行動起來。
人若要在海洋上生存,就必須做到在海上團結一致!這是所有老船員都會告訴新人的話語。
巨大的風聲伴隨著海獸的嚶嚶叫聲,帶著船隊朝看不見陸地、遼闊到沒有邊際的大洋駛去。
而九幽的主人,船隊的首領,那個名叫呂瑛的孩子對華美靜點了點頭。
“華夫人,現在去燉薑湯吧,稍後大家要喝的。”
他的話讓華美靜意識到,現在,她也是這支船隊的一員了。
明明海浪跌宕,船身一直劇烈地搖擺著,華美靜卻知道船隻絕不會翻,她大聲應是,奔去廚房。
看著大海,呂瑛露出困在院子裡養病時絕不會有的飛揚神采,他的頭發束成馬尾,在風中飄著,他高舉手臂,每一寸肌膚都與風雨相貼,閉上眼睛。
風聲、雨聲,還有人聲。
瑛瑛勾起嘴角,睜開眼時,眼中一片安寧。
“真奇怪,怎麼每次站在風雨中,我都覺著像回家一樣?”他靠著船沿,仰頭問蒼天,“總覺得你是我一個不會說話的朋友。”
蒼天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又是一陣大風吹來。
船隊的速度更快了。
前線,襄陽府前,呂曉璿身披盔甲,從桉叔手中接過信
件,她疑惑道:“隻有這一封信麼?我爹沒有回信嗎?”
按理說便是呂房拒絕了朝廷借糧的請求,他也會寫信回複的啊。
桉叔踟躕片刻,說:“孫少爺說有他的信就夠了。”
現場氛圍微妙起來。
呂曉璿心想,桉叔,你什麼時候也成了瑛瑛的馬仔?居然都開始幫他扣信了,我爹他知道嗎?
她內心升起對老父親的同情,默默拆開信,看到信中的內容,瞳孔地震。
什麼?我兒子要過來了?他還走海路?那他要是碰上倭寇怎麼辦……哦哦,原來今年的台風會提前到,海路上沒倭寇攔道……等等!我兒子要在台風季出海?!
呂曉璿就地一蹲,摸出小毛筆和一個冊子,唰唰寫了一封信撕下來給桉叔。
“桉叔,您快把這封信送到京城給我皇帝大伯,告訴他,他侄子要走海路過來了,京城離海邊比較近,看看他能不能接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