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準備(二更合一)(2 / 2)

呂瑛不繼位,那他就是實質意義上的南海王,南海將長時間處於禹朝的管轄之外,隻有呂瑛繼位才能兵不血刃、幾乎零代價的讓禹朝收回南海與瓊崖島。

而且目前宗室裡還真沒見哪個孩子比呂瑛聰明的,萬一挑個資質平庸的繼位,然後那孩子為了收回瓊崖島和呂瑛開戰,朝廷能不能打贏都不好說。

禹朝沒有足夠強大的水軍,打仗更是燒錢,國庫裡沒那麼多錢。

萬一呂瑛天縱奇才到代表呂家戰勝了禹朝軍隊,使禹朝的領土改姓呂,樂子就更大發了……

要知道如果不是老九把老婆作跑了,瑛瑛本來是他們老秦家的孩子啊!

秦樹焉最近被朝堂折騰得焦頭爛額,有好幾次都恨不得直接宣布呂瑛其實姓秦,是他看好的太子預備役,然後把爛攤子丟給還在瓊崖島瀟灑的罪魁禍首。

但是看著文臣們的態度,秦樹焉隱隱有種預感,如今呂瑛隻在瓊崖島改稅製都能讓文臣如此憎惡忌憚,要是自己現在把呂瑛推上前台,恐怕文官們得聯手暗殺太子。

七八歲的孩子,便是夭折了也不過常情,何況自古以來被拉下馬的太子難道少了?難道每個太子都是皇帝親手廢掉的不成?看不慣太子的利益集團肯定也動了手。

秦樹焉繼承了父親對於“官”的不信任,在開龍帝隻是小兵秦鎔時,他就跟著父親吃過這些人的苦,即使他如今是這些人的一員,甚至是他們名義上的頭領,但秦樹焉戒備著他們,堅信這群人乾得出暗殺太子的事。

在諸多思慮下,秦樹焉說:“愛卿,朕可以說若非湛瑛姓秦,他這次在禹朝身上割掉這麼大一片地方,朕

便是現在忍了,往後也不能容他,可要他是太子,他便是把沿海所有省、湖湘、湖廣、浙江全部拿下來,朕也無話可說,隻會高興。”

呂曉璿隻剩沉默。

大伯都被坑得這麼慘了,居然還想要瑛瑛接班,總讓人有種他不懷好意、想讓瑛瑛去坑其他人的錯覺。

呂曉璿並沒有全信承安帝,南海被呂家割走已是既定事實,承安帝如今這麼說,也許隻是要降低呂家戒心,為日後武力收回瓊崖島做準備。

至於一個三十來歲、還在年富力強階段的皇帝一口咬定要誰做繼承人什麼的,實在是算不得數,指不定過幾年就改了念頭。

在朝堂上混久了,呂曉璿深知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不敢小瞧古人的心眼,因而她最終也隻是恭敬回道:“多謝大伯好意,瑛瑛體弱,擔不起太多福氣,大伯快彆說什麼太子不太子的話了,宗室中出色子弟不知凡幾,尚且輪不著瑛瑛呢。”

呂曉璿知道曆史,卻不全信曆史,她不會拿兒子的命做賭。

承安帝深深望著她,笑道:“的確是不該著急,我還能再乾許多年,接下來朕會召集宗室子弟進京,令名師培養,可依朕來看,日後還是少不得請呂家割愛,把湛瑛給這個國家。”

“漢人在北孟的鐵蹄下受了太多苦,朕已注定無後,必然要選最強而有力的繼承人來撐起這個國家,使禹朝百姓不至於再淪落到豬狗不如的日子中,否則便是對不起祖宗。”

“等湛瑛十四歲,呂家必須讓他入京。”

等出了皇宮,呂曉璿抹了一把汗,心想,人生真是變化莫測。

承安帝作為皇帝,也許不是手段最出色的那個,可若他真的下定決心要抱走瑛瑛,呂家卻是無法拒絕的。

如果不是瑛瑛當初走得快,現在承安帝已經把他抱到身邊撫養,並公布他是梁王與前王妃的嫡長子,屆時說不定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再不能如現在這般自在做官。

至於瑛瑛到了大伯強行抱養後會不會剁大伯手指,咳,那是另一回事。

她想,曆史上的秦湛瑛並沒有使用這般激烈的手段吞下瓊崖島,他會認祖歸宗,根據《禹史》記錄,是因為曆史上的呂太後身體不好,才不得不把還未成年的兒子托付給大伯教導和保護。

可沒想到的是,蝴蝶翅膀一扇,現在的瑛瑛卻是無意識地以無比強勢的姿態進入朝中視野,使知道他血脈的承安帝開始考慮起繼承人的事來。

因為瑛瑛夠強,因為呂家有水軍,因為瑛瑛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改稅,還因為他手頭有一座島和一片海,禹朝得到他,將會是一筆無比劃算的買賣。

呂曉璿寫了一封信,將瓊崖島改稅在朝中掀起的波瀾、以及上書要皇帝發兵瓊崖島的那些人的名字都附在信中,一並寄給了瓊崖島,讓老父親和寶貝兒子對朝中局勢有所了解和防備。

原本她還想把大伯要求瑛瑛十四歲入京、並可能要瑛瑛接班的事也寫在信中發給老父親。

但鑒於桉叔已經成了瑛瑛的馬仔,那封信在見到呂房之前,會先落到瑛瑛手裡,呂曉璿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想過要告訴瑛瑛他的身世,但她會倒一杯奶茶放在瑛瑛麵前,客觀且詳細的講述過去的故事,而不是通過一封倉促的信。

算了,她還是過年回家的時候再和老父親談這個事吧。

萬一那孩子知道身世後心情不好,想要搞個大事情,她和老父親一起上還能攔著點……

就在呂曉璿升為國公的消息與她的信件一起發往瓊崖島時,呂瑛又開始了養病。

八月的瓊崖島熱得路麵可以煎雞蛋,為了降溫,人們每天都要往地板上灑水,許多人走路都光腳,呂瑛也天天穿絲絛與草編的涼鞋,時不時下海潛泳,他水性好,潛個幾十分鐘不出

來都沒關係。

小人家在此期間還向秋瑜表演了絕活,睡水池。

呂瑛每天會固定午睡半個時辰,這期間他就躺在水池了,即使小身體睡著睡著就整個人滑入水中平躺,也不會窒息。

他可以自動浮在水麵上,像虎鯨一般。

秋瑜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差點被呂瑛嚇出心臟病,生怕他滑到水裡嗆著,誰知呂瑛說這是老呂家繼壓水花之後的又一個家傳絕活。

呂瑛的太外祖是這手絕活的創始人,他曾在夏季最熱的時候跑到海上睡一整晚,當時太外婆正好行走江湖至此,看到海上飄了個人,還以為是屍體,連忙拿漁網將之撈起,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碰上了凶殺案……

隻是在水裡泡久了,再出來被海風一吹,便容易著涼,呂太外祖是可以一拳打死老虎的猛男,早年在十二月時跑去北邊找呂太外婆求親,麵對鵝毛大雪照樣隻穿一件單衣,在山裡找人找累了,隨便找了個熊洞,和冬眠中驚醒的熊打一架,再抱著熊睡一晚就平平安安度過一晚。

呂瑛可不成,他就是個小玻璃人,一個不小心就要倒。

從海裡出來到上馬車的這一路,呂瑛吹了點風,回程就開始昏昏沉沉,趴在車裡的小桌上吐熱氣。

秋瑜連忙將他抱回去,蓋了被子,叫人請大夫。

幸好華美靜這陣子的藥膳沒白喂,呂瑛這次病得不重,華美靜先用藥浴、小兒推拿為他治療,又有陽盛子、章樺開藥和針灸,不過兩三天就退了燒。

隻是病好以後,呂房就禁止外孫再下海睡覺,呂瑛這次也沒和外祖犟,隻是靠在床上看呂家消化瓊崖島的成果。

呂家徹底吞下瓊崖島後,島上的禹朝縣衙還在繼續運作,不聽話的卻都被換成了呂家的人。

人手自然有些局促,便是呂曉璿掃盲了一批難民,定安、文昌兩縣能出不少人,甚至呂瑛的親兵裡也有不少脫了盲,可以去官衙做官吏,但大家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工作經驗的。

就在這時,呂瑛要求掃盲班繼續擴大,在每個縣都建了夜校。

他定了規矩,在瓊崖島原來的地主們都被趕走後,呂家會給島上沒有土地的原佃農、有意轉為自耕農的原奴仆分田,但這些人必須通過掃盲考試才可以拿到田契,否則那些田隻是呂家租給他們的,年租會更重些。

再有呂家軍,隻要脫了盲,可以做百以內的加減乘除,再認識三百個字,每個月加一百文錢,且升遷時優先考慮認字的。

除此以外,呂瑛還通過雨神後裔的身份在各處雨神廟貼了教義,即雨神言,為其識字的信徒更為虔誠,更能得到雨神的青睞與賜福。

秋瑜來找呂瑛時,就看到呂瑛翻閱著各縣掃盲班的試卷,他笑問:“怎麼,閒著無聊想寫卷子了?”

這些卷子的題目對他們來說都太簡單,秋瑜也隻是隨口開玩笑。

誰知呂瑛看他一眼,將卷子遞過來,秋瑜接過一看,上麵是呂瑛做好的答案,字跡工整,每道題都答得很認真,還有他對各個試題的評語,以秋瑜對呂瑛的了解,他會將這些卷子發下去給各縣教喻看,到時機靈點的便曉得老大喜歡什麼出卷風格,和對卷子題型的要求了。

呂瑛靠著軟枕,輕聲說:“會同縣那張卷子最好,考得全,尤其是兩百字作文的題目出得好,讓學生將過往講出,這便是讓他們回想過往有多苦,寫完以後拿過去和現在對比,人才曉得現在的日子來得不容易,我打算將這張卷子,作為掃盲班卷子的模範,再給出卷人一些獎勵。”

這孩子很注重百姓的教育,秋瑜意識到呂瑛在有意識的擴大識字人群,他坐在床沿上,先摸摸呂瑛的額頭,確認沒有再燒,又說:“你的人不夠用了?我手頭也有些認字的人,可以借你。”

呂瑛看著他,

一雙眼如兩丸黑水銀,潤潤的,含著濕氣:“不,我隻是為以後做預備。”

秋瑜:“預備?”

“嗯,以前的地主沒了,可總有新的地主會出來,便是沒有新地主,呂家軍那些現在聽話的軍士,以後也會冒出來不聽話的。”

呂瑛點點卷麵:“你信不信,便是現在寫卷子時在作文裡感恩呂家的人,還有那些田裡滿臉樸實的農民、還有將我視作神裔的雨神信徒,其中有不少人,以後都會背叛我,成為我統治下的蛀蟲,借著我的名頭再去壓迫弱者,就和那個陳老爺一樣。”

秋瑜沉聲道:“我信,人性是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當新的利益階層形成,有些東西便會死灰複燃,比如貪腐、勒索,因為人就是那麼貪婪。

呂瑛:“所以了,我想要是認字的人多一些,這樣等我把不聽話的人殺了,也依然有的是人給我做事。”

這是他成為瓊崖島的實際統治者後,為了遙遠的未來而提前做下的準備。

秋瑜已經開始習慣呂瑛這種堅信所有人都有概率背叛他的多疑性子了,他甚至知道呂瑛做出這些判斷完全出於理性。

理性告訴呂瑛,當他自己出於對利益、稅收的渴望和貪婪,而不惜布局坑皇帝也要吞下瓊崖島時,就不要指望其他人是無私無求、一心效忠呂家孫少爺的聖徒。

秋瑜看著呂瑛,許下承諾:“但是我不會變的,瑛瑛,我永遠忠誠於你。”

呂瑛伸手輕輕拍了拍秋瑜的臉,就像拍自己最心愛的小狗狗,哪怕他很天真,瑛瑛也依然喜歡他。

秋瑜知道,這孩子會做好對所有人揮刀的準備,包括自己這個摯友。

可是沒關係,因為他還知道,隻要他不會背叛瑛瑛,瑛瑛就不會辜負他。

畢竟秦湛瑛就是這樣一個多疑理性到極點,又奇妙的保留了一點人情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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