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討厭
洛行雲一個人走進衛生間, 抖開女仆裝。
黑白兩色的裙子, 鑲著蕾絲花邊。
配套白色絲襪和襪帶, 還有點綴著珍珠的發箍。
讓人感慨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說不出的精致美好。
洛行雲鼓足勇氣。
洗白了的校服褲子落下, 被踢到了一邊。
修長的雙腿邁進了層疊如幻夢的裙子裡。
側腰拉鏈刷地拉上。
手指在脖頸後環繞, 打上一個黑色的蝴蝶結。
洛行雲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又滑開了眼睛。
過於窄緊卻剛好合身, 有些羞恥, 索性不去看。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兩聲稀稀拉拉的起哄, 他聽見了沈書意和李遇熟悉又曖昧的調笑。
心跳變得飛快。
——是裴衍下來了。
朋友們都這樣，把他和裴衍綁在一起，他們之中哪一個做了什麼事，都爭著搶著去笑鬨另一個。
臉上微熱，手心也潮。
猶豫了兩三秒, 探到水槽邊的透明瓶子，打開, 清澄的液體順著傾斜的瓶子流到掌心裡。
扶著水槽向前傾身。
很短的、蕾絲邊的裙擺, 輕輕揚起。
洛行雲閉上眼睛，罵了一聲操。
很陌生的感覺，談不上舒服, 讓他懷疑張亮給的學習資料都是假的。
但是裴衍會喜歡的吧？
他應該會……很舒服的。
門外的喧鬨聲越發劇烈, 有人敲他的門：“出來！”
裴衍低聲說了句什麼, 沈書意讓大家把手機收一收，笑聲沸騰，鬨得更加歡暢, 更多的人來捶他的門。
這讓洛行雲想起了小時候參加過的寥寥幾場婚禮，婚禮上鬨洞房，新娘在房間裡，有人攔著新郎不讓進。
“攔轎門。”腦中不合時宜地閃過這個詞語。
一定是這裡太熱，燒得他思維短路。
“怎麼這麼久啊！再不出來我們就進去了！”門外喊。
“彆……”
洛行雲叫出聲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他清了清嗓，努力穩住發顫的嗓音：“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門把手顫動。
是外麵有人想要進來。
洛行雲趕忙洗了把手，整理了一下，開門。
裴衍正拿著蘇許許的手機堵在門前，轉過身來，按住了門框，徹徹底底把他擋在裡頭。
周身氣壓很低。
裴衍對上他的第一眼，臉色就差到了幾點。
漆黑的目光攀上了華麗又暴露的兩根吊帶，在後頸的蝴蝶結上停留了一瞬，惱羞成怒地錯開。
又措手不及地落在隻及腿根的裙擺。
瞳孔緊縮。
沒有任何心動與纏綿的跡象。
隻有血色。
黑與紅風浪滔天，卷起無窮無儘的暴怒，憤恨，嫉妒。
他當即勾住了門，要牢牢關上。
洛行雲傻了，他萬萬沒想到出身未捷身先死。
著急地扣住裴衍的手腕，心慌意亂地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
有這麼醜？
醜到裴衍都不願意看他？
不、不至於的吧！
蘇許許看裴衍擋著那男生也不知道乾什麼：“女仆呢女仆呢，快出來！”
大家都快活的往裡擠。
洛行雲又不肯關門。
裴衍用力撐住門框，用高大的身體擋住了所有人擁擠的視線，也沉默地承受著這麼多人笑鬨的衝撞，不肯退讓。
臉側咬肌牽緊，咬著牙，凝視著洛行雲，紅了眼眶。
背後熙熙攘攘。
無意間，有人碰到了牌桌邊的高背椅。
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聲響。
藏在椅子底下的書包側翻。
書包已經用了很久了，舊舊的，褪了色。拉鏈也不再鮮亮，齒痕斑駁。
裡頭的東西盛得太多太滿，一倒地，就從上頭轟然豁開一道口子。
五顏六色的包裝紙，一瞬間如開閘的洪水，流淌到了地麵上，也流淌到了裴衍的腳下。
鮮豔明亮，像少年炙熱的決心，染著血砰砰亂跳。
“臥槽！”
“這是什麼鬼東西！”
“誰啊！這也太浪了這也！！！”
蘇許許想起拎著書包過來打牌的男生，臉上洋溢起八卦的喜悅，偷偷跟人咬耳朵，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提起了女仆裝的少年。
“本來不太有興趣，突然想看看了……”
“就三天，帶這麼多！想乾嘛啊，真是。”
“誒~不會想在這裡開店做生意吧~我願意做第一單。”
“你他媽說什麼呢！”霍思明跳起來狠狠揍了開黃腔的人一拳。
騷動更加劇烈了。
都是未成年人，懂得很多，但性/愛依舊是根深蒂固的禁忌。
尤其是omega，肆意的放縱意味著墮落，淫/蕩，輕賤。
洛行雲看著裴衍錯愕的眼神，聽見他背後的流言蜚語，心裡一寸一寸涼下去。
裴衍盯著腳下散亂的包裝紙，周身的氣焰卻很平靜地消散了。
心裡很輕很軟。
隻是鈍鈍得痛。
他抬眼。
看見洛行雲哭。
一滴眼淚順著他的側臉。
正如一滴透明的液體，緩緩順著他白皙的小腿，流下來。
洛行雲站在那裡，無聲地對他說——
“求你了。”
裴衍默默關上了門。
“這種omega有誰敢要啊……”蘇許許在背後輕聲笑。
還有人著急得問：“這包到底誰的誰的誰的誰的！我完全沒有印象！”
“我的。”裴衍說。
他低頭撿起了一個個包裝紙，丟進書包裡，很自然地拉上拉鏈，甩上了肩膀。
又取了自己的大衣，進門，把洛行雲從頭到尾裹得嚴嚴實實，攬著他上樓，用胸膛擋住他的臉。
留下一地震驚的人。
“你不是問進去的那個男生到底是誰？跟裴神是什麼關係嗎？”沈書意頂了下金絲眼鏡，冷冷地瞥向一邊目瞪口呆的蘇許許，“他是洛神，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傳言。”
“如你所見，他是裴哥的omega。”
霍思明氣得要死，在走廊裡踱來踱去。
沈書意給他拿來冰塊敷在臉上。
霍思明一連聲地喊：“疼疼疼疼疼！”
李遇：“你也太菜了，打個beta都打不過。”
“你還有臉說！”霍思明氣得半死，“你喊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李遇本來想說那都是我小學初中的朋友，被沈書意橫了一眼，咽了下去。
他初中跟蘇許許是同桌，覺得她特彆好特彆溫柔。像他這樣一根筋的，也分不清什麼綠茶不綠茶婊不婊。
眼見他裴哥在門外徘徊，敲不開老洛的門，他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下樓把人趕去隔壁。這樣鬨過，兩邊是沒法再在一起玩了。
霍思明看隔壁alpha小組總算做了點人事兒，氣消了點兒，但一看裴衍想敲門，還是堅決攔了上去：“誒誒誒！風哥已經知道了！你離我們老洛遠點！”
事情一發生，他就打電話通知了洛風。
一想到那滿包的那啥，他就簡直頭皮發麻，要知道這元旦三日遊骨子裡是海天盛筵，他才不帶老洛來呢！
裴衍也不辯解，退到了一邊。
房間裡，洛行雲抱著手機，挨洛風的批評。
洛風簡直暴跳如雷：“你們怎麼回事兒啊我才走了沒一個禮拜！他這樣我要申請隔離了！”
“不是他買的 。”洛行雲悶悶道，“我買的。”
洛風：“……？”
洛風：“洛行雲你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今年多大？你自己有沒有完全分化你自己心裡不清楚的嗎？！你這樣我怎麼放你們在那邊？！”
洛行雲挨了罵，企圖大事化小：“他生氣了，我就是一時衝動……”
洛風抬高了調門：“他什麼事情跟你生氣？你有什麼地方他不滿意要跟你生氣？”
在洛風心裡麵，洛行雲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男孩兒，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不好，裴衍要是不滿意，那他就可以去死了。
被打斷的洛行雲不理會洛風的無理護短，繼續說：“我怕他跟我分手，所以……”
洛風提點他：“舔狗不得好死。”
洛行雲摸了摸鼻子。
洛風：“高a值alpha確實偏執，情緒敏感，容易產生負麵情緒。你不要把他一點點反應都看得很重，由著他去好了。他要分手就分手，分手你就找下一個，不要慣著他。”
洛行雲：“那我喜歡這個的嘛。”
洛風恨鐵不成鋼，教他去學學人家omega怎麼自抬身價。
洛風罵完弟弟，打電話罵裴衍。
洛風：“是你追我們雲雲的，是你上我們家門來求我的，我相信你，把他交給你照顧，你就把他照顧成這個樣子？！”
裴衍的嗓音也啞了，帶著點哭腔：“是我的錯。我亂發脾氣，態度不好。”
洛風：“我們家雲雲是性格非常非常好的小孩，很體貼也很懂事，我從來沒有聽過誰說他不好。你連他都要吵架，那你根本就找不到彆的omega！”
裴衍照單全收：“嗯，我會改的。”頓了頓又道，“我不找彆的omega。”
洛風火氣稍消，語重心長道：“他從小就自卑，是那種討好型人格，你發脾氣，他心裡就會很難受很自責，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了，用力取悅你。兩個人相處肯定會有摩擦，你是alpha，你又比他大一點兒，你要主動去跟他溝通，不要放他一個人胡思亂想。你口口聲聲有多喜歡他，那為什麼不多體貼一點兒，要叫他那麼難受。”
“我知道了。”
沈書意和霍思明喜大普奔地看著裴衍挨罵，沒想到他們裴哥在大舅麵前乖成這個樣子。
洛風劈裡啪啦對著裴衍一頓收拾：“你們現在情緒都不穩定，暫時不要接觸。等你san值穩定一點，再哄一哄他。以後再讓我知道你讓他哭，你就不用上我家來了！”
掛掉手機，裴衍摁了摁眉心，滿腦子都是洛風的那句：
——你口口聲聲有多喜歡他，那你為什麼對他不好，要叫他難受。
洛行雲被洛風遠程關禁閉，霍思明接收到指令，監督好他。
裴衍上前一步，霍思明就警惕地抓起掃帚堵在門口：“誒誒誒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裴衍隔著門板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沈書意看著裴衍蕭瑟的背影：“你也不用這麼虎視眈眈。”
霍思明震驚：“你沒看到老洛滿書包的違禁物品嗎？他簡直是魔鬼！”
沈書意隱約知道事情壓根不是這樣：“你放心吧，沒影的事兒。”
霍思明切了一聲：“反正有我在他就彆想乾什麼。”
沈書意看霍思明真要洛行雲房門口值班，心念一動：“你不會是喜歡老洛吧？”
霍思明狠狠呸了一聲，罵罵咧咧盤腿坐下：“這玩意兒分化成omega以後簡直煩死我了。”他指了指額頭上的傷口，“老子從裡向外的腦殼疼——你快把我switch拿來。”
沈書意失笑。
霍思明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對朋友挺不錯的。
交的朋友也都很可愛，和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