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第22章

沈鬱說他不會遊泳,當真是一點也沒開玩笑。

時軟找了人來救他的時候,他約莫已經快沉到湖底了。

波光粼粼的湖麵一片平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時軟的心臟似乎被誰捏緊,細密的疼痛伴隨著她的呼吸一點點蔓延。

當沈鬱被從湖裡撈上來的時候,場麵一度混亂到時軟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躺在地上,渾身濕透,平日乖張的黑發不斷往下滴著水。

時軟心跳得飛快。

她看不到沈鬱胸廓的起伏,一動不動的,好像已經沒了呼吸。

他是死了嗎?

沈鬱死了。

在這個念頭跳出來的一瞬間,時軟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紛雜思緒,然後它們又在霎時間全部消失不見。

沈鬱死了。

是為她死的。

這是真的嗎?

陽光照在頭頂,時軟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黑暗從沈鬱躺著的位置開始向她蔓延過來,冰涼的湖水似乎漫了上來。

從手指,一點點爬到胸口。

靈魂和身體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向地底,時軟站不起來了。

很快,整個天地都失去了光亮。

冰涼的濕意讓時軟恍惚又回到了醫院的後巷,那樣可怕的瀕死感再度將她包圍。

但這次死的是沈鬱。

沈鬱死了。

他死了。

……

-

時軟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天空有無邊黑壓壓的烏雲,沉悶的雷聲從天邊無儘處傳來。

有誰在耳邊叫她的名字。

時軟抬頭,有一雙眼睛在層層疊疊的雲層中隱隱浮現。

那是一雙很熟悉的眼睛。

狹長的眼裂,單薄的眼皮,沉黑的瞳仁總是帶著淡淡清冷。

‘彆管我,滾遠一點。’

是沈鬱的聲音。

他在說什麼?

‘你很煩。’

‘我讓你滾。’

時軟搖頭,固執地不肯走。

沈鬱眉骨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暗紅的顏色遮住了他的眼角,他眼睫上還掛著血珠。

時軟心頭一驚。

沈鬱受傷了。

發生了什麼?

……

“時軟、時軟。”

誰在叫她。

時軟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頂上明晃晃的白熾燈照得她頭暈。

她向旁邊側了側臉,淡綠色的簾布做背景,沈鬱正坐在床邊。

時軟頓了一下,耳邊似乎又聽見了那來自天邊的聲音。

“你醒了?”

沈鬱握住她的手,她空洞的眼神讓他不禁皺眉。

“時軟,看看我。”時軟的神識漸漸被拉回,沈鬱的臉在她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泄湖公園、一動不動沒有呼吸的沈鬱……

“沈鬱!”

她猛然起身,捧著沈鬱的臉反複打量,驚慌的聲音好像還在發抖。

“你沒事?你沒事嗎?!你嚇死我了!”

她掌心溫涼的溫度貼在臉頰,沈鬱的黑眸裡出現了片刻的怔愣。

時軟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那樣躺在地上的時候,分明是沒有呼吸了的。

她以為他死了。

但現在,他的體溫,他的聲音,他的一切都如常。

時軟看見他對自己笑,好看的眉眼被這笑意點亮。

“我沒事。”沈鬱說,“我……”--

他話還未說完,臉頰邊的小手突然用力。

毫無防備間,沈鬱被時軟一巴掌打偏了臉。

清脆的聲響落在兩人耳邊,周圍這被布簾隔出來的一方小小天地裡,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沈鬱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在學校裡就是個絕緣體。

沒人敢靠近他,沒人敢惹怒他,更沒有人敢打他。

像這樣給他巴掌的,時軟該是頭一個。

但隻是這樣還不夠。

“你有病是不是!你說話就說話,你不會遊泳學人家跳什麼湖?

“那個位置又偏,我萬一找不到人來救你怎麼辦?!萬一你死了怎麼辦?

“萬一你死了,我就成了殺人犯!你以為你是在表白還是殉情?!你那根本是在犯罪,是在找死!”

時軟聲音裡的憤怒毋庸置疑。

她真的要被這個人氣瘋了。

說話間,她看見沈鬱發間幾根未清理乾淨的枯草,應該是剛才躺在地上的時候沾上的。

她愈發氣了。

“你隻有一條命,這條命是拿來給你這樣玩的嗎!我說你幼稚你還不信!”死是那麼好玩的事情嗎,死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

時軟說著就要伸手去薅沈鬱的頭發,手腕卻在半途被人截住。

沈鬱被打偏的臉側過來,時軟看見他竟然在笑。

“你笑什麼,你……唔!”

手腕上的痛感很真實,但比不上沈鬱在她唇上撕咬。

嘴巴很痛,但時軟沒有嘗到血腥的味道。

他說過不會傷她。

不比昨天晚上那樣淺嘗輒止的吻,這個吻很長,很深。

他在她口腔內攪動,時軟覺得肺裡的空氣都被抽空的時候,沈鬱都還沒有放開她。

直到被擒住的手軟軟搭在他的手臂上,沈鬱才將她鬆開一些。

他在她唇邊摩挲,低聲說:

“擔心我,就待在我身邊。”

時軟軟在他懷裡,沈鬱身上還帶著湖中潮濕的氣息。

她不費什麼力氣便想起了他義無反顧落進湖水中的表情。他是真的不怕死。

可是她怕。

時軟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哽咽,“彆再做這樣的傻事,永遠都彆。”

“好。”沈鬱笑了一下,說,“我答應你。”

-

從醫院出來,時軟有些鬱悶。

明明落水的人是沈鬱,但檢查報告顯示他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反倒是她,什麼貧血、缺鈣、營養不良,各種不好的診斷一大堆。

她拿著報告從診室出來的時候,沈鬱看了一眼她的診斷,幽幽來了句:“營養不良,難怪發育也不良。”

時軟一記眼刀扔過去,卻見沈鬱正一臉莫名高深地望著她脖子以下。

然後——她給了他一拳。

已經下午了。

兩人踏出醫院大門,陽光灑在身上的時候,時軟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拉住沈鬱,想起什麼似的問他:“沈鬱,你什麼時候受過傷麼?”

憑著記憶,時軟指了一下自己左邊眉骨的位置,“大概是這裡。”

“沒有。”沈鬱回答很快。

“沒有啊……”

如果沒有,那夢裡出現的那一幕究竟是什麼?

是她的記憶,還是錯覺幻想?

看著她有些悵然若失的表情,沈鬱問她:“怎麼了?”

時軟回神,搖搖頭,“哦,沒事。”

-

今天是周一,這個城市裡大部分的人都在上學或上班。

街道上隻有時軟一個人穿著校服,和沈鬱一起悠閒地晃蕩。

吃過飯,時軟很飽。

不知道是誰說過的,不管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先想辦法把肚子填滿,這種滿足的幸福感可以抵消大部分的不良情緒。

由於時軟目前暫時沒有很忙不良情緒,所以她便更覺這樣的秋日午後實在太美好了。

時軟以前有個習慣,走路時總是低著頭,腳步匆匆。

因為她害怕那種和旁人突然對上視線的尷尬,也害怕看見彆人眼中異樣的目光。

但現在不一樣。

或許是她想開了,她覺得像這樣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連吹過來的風都格外舒爽。

至於旁人怎麼看她,她沒什麼所謂。

沈鬱在她身邊,他們沒有牽手,但兩人之間永遠保持著衣袖相接的距離。

以往和邱仁森走在一起,時軟永遠是落在他身後的那個,他從不曾回頭看她。但是沈鬱不一樣。

每當時軟轉臉去看他的時候,沈鬱總是能準確無誤地接收到她的視線。

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直在看著她,便是他真的和她很有默契。

時軟想,也許沈鬱和邱仁森真的不一樣。

不,他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們又去了一次泄湖公園,沈鬱的車還在那裡。

午後的公園實在美麗,時軟讓沈鬱騎車載著她圍著公園狂飆。她似乎愛上了這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不斷催促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直到夕陽西下,沈鬱載她回了學校。

時軟的書包還在教室。

高一高二放學的時間已經過了,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走出校門,但不多。

沈鬱就把車停在校門口。

時軟提醒他,他的重機太帥,帥得紮眼。

他最好還是在這裡等著,她自己進去拿書包就好。

沈鬱不置可否,讓她動作快點。

高三的晚自習已經開始了,高一高二隻有幾個教室門還開著,操場上有三三兩兩的學生遛彎說話。

時軟最喜歡這時候的校園,富有生氣的青春,卻並不吵鬨。

八班教室的門還開著,是值日的人還沒走。

時軟還在樓梯口的時候就聽見程又晴的聲音從教室裡傳出來。

她正和葉霜還有另外一個女生在說話。

“又晴,好羨慕你們拉拉隊哦,能和球隊那群男生一起出去玩,還是在老師都知道的情況下!”

程又晴嬌道:“不是啦,球隊贏了比賽本來就說好要一起出去聚餐的呢。”

“嗚嗚我也想去!哎呀,你就彆拖地了,快去體育館找他們吧!”

“還早呢,他們要先去集合聽訓,解散了才會來找我們。”這次接話的是葉霜。

比起程又晴剛才的含蓄羞怯,葉霜聲音裡隱隱的優越和得意沒能被好好地隱藏。

“哇,葉霜你也去啊?”

聽見了自己期待的驚訝羨慕的語氣,葉霜愈發不能掩飾自己的喜悅。

“是又晴啦,她一定要我陪她去的。”

時軟已經走到了門口。

她看見程又晴正挽住葉霜的手臂,兩人親親熱熱的樣子像是親姐妹。

“我們家住的比較近嘛,想說如果回家晚,霜霜可以跟我作伴的。”

聽聽這話說的,葉霜隻是一個陪她回家的工具人罷了。

偏生她這樣說話的語氣和神態,讓人根本覺不出來她的真正用意。

看葉霜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現在心裡一定還覺得程又晴真是她的好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