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6080 字 4個月前

“過來這邊。”顧北武笑著替他們打開車門:“這是我朋友周善讓。今天麻煩她辛苦一天當我們的司機。”

周善讓笑著朝他們揮手:“你們好。斯江、斯南對嗎?名字真好聽,長得也可愛。”

顧西美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難得一見的女司機,意味深長地朝顧北武笑了笑,說了聲謝謝。上了車,她替斯江擦了一下額頭的細汗:“快叫阿姨好。”

斯江甜甜一笑:“周阿姨好。”

“斯江你好,我五一節在電視上看到過你,你那個下腰後翻過來轉過去還一字馬,太厲害了。”

斯江高興得很,紅著臉直起腰背:“謝謝阿姨。”那個下腰翻轉接一字馬,她練了一個多月,摔了無數次,哭了好幾回,可是父母從來沒有看到過她有多努力,也從沒看過她演出。她平時得到的讚美很多,都是“漂亮懂事跳舞好看唱歌好聽”這類詞,聽著並沒有什麼感覺。沒人知道她被老師踩著拉筋有多苦,沒人能體會她完成一組動作後的那種快樂和興奮。意外得到了一個能理解她的人,斯江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周善讓。

斯南揪住斯江的裙子絞了絞:“吾也想學。阿姐教吾!”

“好呀好呀。”斯江笑成一朵花。

周善讓起動車子,從後視鏡裡看到斯江的笑臉,旁邊卻是一雙黑白分明飽含警惕的大眼睛,就忍不住笑了:“斯南你好呀,聽說你坐了五天五夜的火車?累不累?”

陳斯南箍緊了斯江的腰,默默搖了搖頭。

顧西美輕輕拍了她一下:“怎麼這麼沒禮貌?阿姨跟你說話呢,快叫阿姨好,看看姐姐多懂事。”

斯南一聲不吭放開斯江,擠過陳東來的膝蓋,扒著車門看窗外。當著外人的麵,顧西美不便教訓她,尷尬地笑了笑,又探身過去叮囑:“你不要亂動門把手什麼的知道嗎?”

斯江壓低了聲音:“姆媽,囡囡沒亂動。”她也擠過陳東來的膝蓋,坐到斯南身邊:“呀,快看,警察叔叔要換綠燈了,看得見嗎?在那個高高的崗亭裡,他手旁邊有個小電風扇,控製開關就在電風扇下麵的鐵盒子上,他看見我們了呢——”

“紅燈亮了!”斯南叫了起來:“他怎麼做到的?像開電燈一樣嗎?”兩姐妹開始熱烈討論。

吉普車敞著蓬,窗玻璃都沒有,和兵團裡常見的軍用吉普不太一樣。好在車一動就有風,行駛在懸鈴木樹蔭下也不太熱。顧西美暗暗留意周善讓,猜測她是什麼來頭,能開軍牌車出來顯然是部隊出身,見她穿著打扮又十分樸素,五官端端正正短發清清爽爽,白襯衫下頭穿了條古裡古怪的卡其色短褲,褲袋老大一隻橫在大腿邊上,回力球鞋裡連雙襪子都沒穿。

顧西美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周善讓左手腕那塊上海牌舊鋼表上,猜測她家裡人可能是給部隊領導開車的,又或者是軍區司機班的小乾部。這倒讓她鬆了一口氣,至少階級成分接近,誰也沒高攀誰,誰也不用將就誰。像方樹人那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資產階級大小姐,她是堅決反對的,隻有顧南紅腦子瓦特還想要那樣的弟媳,嗬嗬,人家隻想把自己漂漂紅好洗去黑五類的烙印而已,彆說愛情了,連革命友誼都沒有,幸虧沒成。

已婚婦女通常自動肩負著做媒的使命,雖然自己選的丈夫大多不怎麼如意,卻對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疑,又或者喜歡把自己那套空中樓閣的婚姻觀同幸福劃上了約等號,極希望彆人來遵循實踐。當然幸福了是她做媒的功勞,不幸福就是當事人的責任了。

顧西美也不例外,加上多年來對弟弟的回報之心,使她立刻鬥誌昂揚起來。前麵周善讓卻笑著和顧北武在隨意聊天。

“你昨天怎麼沒給我打電話?早知道我陪你去火車站接人。”

“53次經常晚點,吃不準時間,拖著你一起等乾什麼。”

“你有這麼好心?是預著今天好使喚我吧?”

顧北武笑著給她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來,司機同誌辛苦了,趁著紅燈喝口水。”

周善讓直接側過頭,在他手上喝了一口水,掛擋起步:“算你有點良心。為人民服務,不辛苦不辛苦。”

顧西美在心裡掂量了一番,便往前湊了湊,笑著問周善讓:“小周啊,你和我家北武是怎麼認識的?”

周善讓含笑溜了顧北武一眼:“能交待嗎?你交待還是我交待?”

顧北武也笑了:“我和善讓的二哥是朋友,去年她也考上了北大,我們正好都在經濟係。”

顧西美默了默,才笑歎:“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小周也是上海人?你普通話說得真好,能考進北大——真是了不起。有空來我們家坐坐,阿拉姆媽是揚州人,做的揚州菜好吃得很。”

顧北武側過頭看了自家二姐一眼,挑了挑眉。顧西美眼烏子在前方轉了一百八十度,不接翎子。

周善讓打了方向燈,轉過方向盤:“我爸是湖北人,我在南京出生,算半個南京人。咦?我來告個密,顧北武剛才交待得不徹底,避重就輕。老顧同學,我看你有問題,問題還很嚴重,隱瞞就是說謊,革命群眾可不容糊弄,要不還是我替你補充一下?”

車上的人除了斯南都哈哈大笑。斯江急切地催:“阿姨你快說你快說,舅舅從來不說他年輕時候的事!”

顧北武無可奈何,長臂一伸在斯江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舅舅現在也很年輕好嗎?周善讓你考北大乾什麼?你應該去清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