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7484 字 4個月前

上廁所小分隊跑到廁所的時候已經變成上廁所大隊,總有被父母逼上床睡不著的娃,一聽到外麵嘰嘰喳喳就也跟著產生了尿意,斯南對此很有經驗,當然真進了廁所不一定尿得出來。

一群孩子上完廁所,操場是不能去的,被抓回去少不得屁股遭殃,於是打著手電筒在宿舍周圍瞎蹓躂,從少先隊隊歌唱到蕩起雙槳,沈星星又領頭唱起“妹妹找哥淚花流”。

有個聽了一耳朵大人閒話的孩子哈哈笑:“斯南,你會不會像《小花》裡一樣不是顧老師親生的?”

斯南認真思考了一下:“我姆媽以前常說我是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又說我是火車上生下來的。你們說哪個像真的?”

沈青平跑到她身邊:“胡說!斯江對你這麼好,你當然是顧老師生的!要是星星是撿來的,我每天肯定要打她十下。”

沈星星的歌聲戛然而止,好像已經被打了一樣大哭起來:“你才是撿來的,我要去找我真正的哥哥!”這下真的妹妹找哥淚花流了。

斯南拉住她的手學著斯江那樣輕輕擼了幾下:“彆理他,平平哥哥最壞了,就算我們是撿來的,也沒關係,我們就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了。壓歲錢能多拿一份呢。”

沈星星一聽,好像有點道理,再一想,哭得更凶了。

沈青平撓著頭撇嘴:“煩死了,我隨便說說的,你當然是姆媽親生的,笨!你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好伐?”

和姐姐媽媽長得完全不一樣的斯南卻悠然神往起來:“巴紮上的奶奶說我像阿瓦爾古麗呢。”

“縣裡有八個阿瓦爾古麗!”朱鎮寧樂了:“最老的那個六十多歲了,縣醫院門口賣饢的那個。”

斯南白了他一眼:“當然是最漂亮的那個阿瓦爾古麗!沙木沙克哥哥說,他要考去北京上大學,少數民族可以加分,加很多很多分!我要是維族的小孩兒,我肯定也能考上北京大學。我小舅舅就是北京大學的。我姐姐也要考北京大學,我們全家都要上北京大學!”

沈青平想了想:“我爸說,要是不考北京大學,考上清華大學也很好,那我們就都在北京了。”

“你傻吧!”斯南瞪圓了

眼:“清華大學在清華!不在北京!隻有北京大學才在北京!”

沈青平越想越有道理,十分憤慨於爺老頭子的“欺騙”:“好啊,他想騙我去清華!太狡猾了。”

“算了,北京大學可難考了,你成績不好,就考上海大學吧。”斯南揮揮手定了乾坤:“我們上海的大學也蠻好的。”

“不!我要和斯江上一個大學。”沈青平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我今年期末考要坐到景生邊上。”

斯南跑上去:“我大表哥才不會給你看答案呢!”

“我和景生是好兄弟!”

小分隊吵吵鬨鬨地回到宿舍,顧西美冷笑道:“你們幾個還回來乾嘛?怎麼不直接去教室等天亮了上課?”

斯南上去抱住姆媽的腰:“大家說都我其實是維族小孩兒,姆媽,我爸爸到底是誰?”

半夜,教工宿舍裡響起劈劈啪啪的聲音,還有陳斯南同學的嚎啕大哭聲。

“我要找我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景生淡淡看了沈青平一眼,沈青平背上一涼,無辜地輕聲辯解:“不是我,真不是,張老師家的那個張峰說的。”

景生不理他,側身躺下了。他想到有次姑父夜裡感慨說斯南越長越像維族姑娘,嬢嬢突然就發了火,發了火又哭了起來,後來一整個禮拜都陰著臉。

***

又過了兩天,學校裡的老師們都知道中央來的調查團因為上青聯在縣城鬨事,不來阿克蘇了,改去先進團場農二師二十九團,把上青聯的代表們請去二十九團開座談會。沈勇和朱廣茂都去了,攔車跪哭大計夭折,沈青平三個各跟各媽各回各家。顧西美終於又清淨了下來。

日子一天天照常過,外頭鬨哄哄的,一天一個大新聞,甚至幾個大新聞,今天推翻昨天的,明天又推翻今天的。一個月不到,人人都疲憊不堪麻木不仁了。

顧西美索性讓陳東來彆回阿克蘇,也管緊了景生和斯南,鎮上的巴紮都不讓去,天天吃三頓食堂。好在宿舍門口家家戶戶春天都開田種菜,要蔥蒜香菜青菜辣椒什麼的,直接揪一把就行。景生在雞窩邊上紮了一小片籬笆,黃瓜絲瓜番茄都結了果,籬笆下有兩個小土堆,插了兩個小木片,分彆寫著一和二,埋

著光榮犧牲下鍋的一對雞夫妻的骨頭。雞窩裡新買回來的小雞崽又已經長大了。斯南每每奉命來摘黃瓜,都要感歎一句:“雞來雞又去,**還嘰嘰。”

六月一晃而過,到了月底,沈家和朱家的三個娃又被托到了西美這裡。西美正在收拾景生和斯南回上海的行李,知道他們要去十四團場向調查團情願,忍不住勸了幾句:“既然幾千人要去,也不差你們四個,又要讓幼兒園小孩子跪啊哭啊的做文章,那一年就沒用,今年就能有用了?”

孟沁擰了她一把:“這不留著你這樣的看守大後方嘛,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聽說調查團七月初就要回烏魯木齊了,兩個月什麼也沒解決,再拖拖到哪一年去?”

曹靜芝塞給她一個信封:“先放一個星期的夥食費給你,要是這次還不行,我們就參加百人團進京上訪去。憑什麼雲南的能回,黑龍江的能回,安徽蘇北的都能回,就我們不能回?我們不是上海人?我們不是知青?”

沈勇也斬釘截鐵地說:“沒錯,我們想好了,要麼這幾天調查團同意我們回上海,要麼我們也像你大哥他們一樣,去首都,要求見副總理,萬人血書!”

見西美不以為然的表情,朱廣茂歎了口氣:“西美,當年我們這麼多人裡,你是最最堅持要回上海的,一有政策你就跑去團場問,想不到現在你反而得過且過了。你能進教育係統編製是比我們農墾係統強多了,但你不更該為斯江斯南著想嗎?”

西美臉紅了又白:“國家已經允許知青回城了,這不是宣傳說兩三年裡會逐漸安排嗎?我們這麼跟上麵對著乾又有什麼用呢?我大哥他們版納知青,有回去半年的,十個有八個都沒單位。沒單位工資哪裡來?”

沈勇和朱廣茂皺著眉不說話。

“沒單位肯接受我們!年齡、學曆都是問題。”西美哽咽道:“我爸還是烈士呢,單位也不肯接受我大哥頂替。我姆媽去了五次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廠裡也有困難。七十多萬上海知青,現在回去了一大半,哪裡來的工作崗位?還有應屆生往屆生、待業青年也排著隊等分配工作。像我大哥四十多歲了,再上個十幾年班就能退休

,誰願意要他?”

孟沁挑眉說:“就是這樣我們更要鬥爭啊!你不爭取,誰能重視我們?好歹你大哥也是見過副總理的——”

“那你知道他們怎麼才能被接見的!”西美胸口起伏了幾下,低下頭說:“他們幾十個人,大雪天裡舉著牌子跪在天*安*門廣場上,從早跪到晚。我哥沒跪,也坐了一整天,人都凍壞了。這邊光想著要孩子女人去跪著哭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