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7145 字 5個月前

喜宴是肯定不辦了,顧阿婆嘴上不說,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當初她和老顧結婚,好歹在廟門口還擺了八桌酒。怎麼小輩的一點也不在意這些了呢。

夜裡北武和東文帶著景生睡閣樓,顧阿婆把自己床上的涼席枕席擦了又擦,讓善讓帶著斯江斯南睡床:“你們三個睡上頭,我老太婆睡硬地方舒服,你們都彆和我搶。”

善讓卻已經占了地上的席子,斯江斯南一左一右挨著她趴著,要她講大學裡好玩的事。

顧阿婆哪裡拉得動她們,最後隻好作罷,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閣樓裡那兩兄弟也一直在說話,地上斯南斯江不時就笑作一團,等到半夜都消停了她才合眼,一覺驚醒天還沒亮,卻見地上斯南的腿架在斯江肚子上,斯江整個人斜著,半邊身子睡在水門汀上,善讓卻不見蹤影,看看牆上的掛鐘,才四點半。

想到昨天善讓一心要進灶披間幫忙,顧阿婆趕緊撩開帳子,把兩個小的挪挪整齊,輕手輕腳開了門下樓去,外頭路燈昏昏暗,灶披間上一把大鎖掛著,她鬆了口氣,返身上了樓,爬上梯子看閣樓裡,北武也不在。家裡太小人太多,也難怪這兩個孩子半夜三更地出去,就是不知道去哪裡了,碰上巡夜的民兵怎麼搞。她返身下去,地板上的景生卻醒了,輕聲說了一句:“叔叔他們去外灘看日出了。”

顧東文一腳輕輕踹在景生屁股上:“睡覺,你做賊呢半夜聽壁角。”

景生毫不客氣地也回了一腿:“聲音自己跑到我耳朵裡,關我什麼事!你不也聽見了?”

顧阿婆和顧東文都笑了。

灶披間的門吱呀開了,顧東文翻了個身,老虎窗外天光慢慢透出蟹肚青,景生倒沒說錯,聲音也是自己跑到他耳朵裡的,他不想聽也不成。看日出八成是善讓提出來的,小姑娘談戀愛總有這樣那樣的稀奇想法。蘇蘇也是,半夜裡爬到他身上,咬他耳朵,他還以為她有想法了,激動得脖子發麻,結果她問他願不願意陪她去爬樹,她想知道景生為什麼寧可待在樹上也不願意留在她眼皮子底下。他能怎麼辦,背著她爬唄,絞殺榕最好爬

,爬上去了她嫌太矮,又換望天樹爬,她還非要自己爬,他在下頭托著她往上送,動不動就被她一屁股坐在頭上,她還咯咯地笑。他們也看到過景洪的日出,她隻顧著看朝霞看太陽,他隻顧著看她。

顧東文近乎貪婪地回憶著往昔的一分一秒,過去三年裡他想都不敢想,想了會死,現在是不想會死。他也沒辦法。

***

北武和善讓三點鐘出的門,騎著自行車沿著北京西路一直向東。善讓抱著北武的腰打哈欠:“老顧你到底是三十一歲還是十八歲?怎麼突然想到要帶我去看日出的?”

“今生今世,第一個黎明,我想吻遍你純潔的額際。我的熱吻點燃的光流,要在你心海翻湧著燦爛的波濤。永不平靜的火焰,在我心裡騰躍呼嘯。”顧北武高聲朗誦完,笑著回過頭:“感謝泰戈爾大師的《太陽頌》,說出了我的心聲。”

善讓笑得沒了睏意,緊了緊手臂,把臉貼到他背上:“你真是考錯係了,國家損失了一個哲學家或者一個詩人,可惜。”

“你就是哲學,你就是詩。”顧北武笑著說。

善讓狠狠箍了他一下:“你這也是嘴皮子用在刀刃上了,誰過分謙虛說自己不善言辭不會討女孩子歡心的?”

顧北武哈哈大笑:“我被你耳濡目染得多了,略懂了一點皮毛,比起你來還差得遠了。”

第一縷陽光照在和平飯店綠色尖頂上時,善讓微笑著踮起腳,在北武的唇上印了一下:“我想吻的,不隻是你純潔的額際。”

顧北武緊緊擁抱了她一下,轉身對著黃浦江大聲喊道:“周——善——讓!請和我結婚——!”偏偏最後五個字被突然鳴響的汽笛淹沒,我愛你三個字自然也喊不出口了。北武幽怨地看著不遠處的輪船,對著江水靜默了一霎,轉回來看向善讓,紅著臉說:“這樣的求婚,好像不怎麼浪漫,有點傻是不是?”

善讓笑彎了腰,衝上去兩步,緊緊抱住他:“Ido.Ido.”

海關大樓的鐘聲響了,《東方紅》的前奏響起。不遠處,對他們倆指指點點的老頭老太們昂首挺胸開始高唱:“東方紅,太陽升——”

在太極拳和太極劍的晨練隊伍旁邊,北武虔誠地吻了吻善讓的額際:

“你就是我的太陽,我愛你,善讓。”

***

到了中午時分,北武和善讓才回到萬春街,一看家裡翻天了,原來南紅一早把趙家阿大阿二阿三也送了過來,陳斯強和陳斯民也拖著斯淇一早來找斯江斯南玩。外麵太陽太曬,景生出去晃了一圈就悄悄躲回閣樓上看書,斯南找了他半天,跑回來也要裝腔作勢看書,斯江當然要陪著妹妹,忙著給她洗臉衝冰酸梅湯還認真讀書給斯南聽,讀了一會兒疑惑了,旁敲側擊一番,確認阿妹這一年級好像是白讀的。

跟著擠上來的斯淇很高興,馬上升幼兒園大班的她,認識好多一年級小學生不認識的字呢。斯民斯強安慰斯南:“反正儂還要再留兩次級,覅急覅急。”

趙家阿二樂嗬嗬:“儂比阿哥吾來塞(你比哥哥我厲害),吾第一趟數學考試考了8分!”

被堂姐一鄙視,再被趙家表哥視為自己人,斯南不樂意了:“吾明年就能升二年級!”

一屋子猴子異口同聲高喊:“儂想得美!”

斯南嗚嗚嗚撲在阿姐懷裡直跺腳,斯江忍著笑拿起自己一年級的舊語文書:“不怕不怕,來,阿姐教儂。”

認了三五個字後,就算有大表哥在,斯南也坐不住,借尿遁溜下樓去了。斯淇也跟著爬下梯子:“南南,吾教儂背古詩呀,鵝、鵝、鵝——”

斯南逃到爬上椅子幫外婆挑冷麵吹電風扇,假裝什麼也沒聽到。斯江也帶著哥哥們下了樓,圍著外婆要幫忙,掐豆芽的掐豆芽,剝大蒜的剝大蒜,如果沒有鬨騰著把豆芽尖丟來丟去把大蒜皮吹來吹去的話,倒也其樂融融。

顧阿婆跟顧東文抱怨南紅:“她沒有大小姐的命,倒有大小姐的派頭。我在方家做了幾十年的工,現在還要給她做傭人,真是!就她有錢了不起。”

善讓悄悄問東文發生什麼事了。顧東文眨眨眼,笑著把一袋子毛豆推給她:“革命群眾覺悟高,誰給她夥食費就是侮辱了她的人格。做牛做馬才顯得我家姆媽高尚。”

顧阿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讓斯南把長筷子舉舉高,又扭頭瞪了北武一眼:“你帶善讓吃過早飯了伐?”

“吃過了,吃的小餛飩和生煎包,很好吃。”善讓趕緊出馬

解圍。

斯江抬起頭:“舅媽!你數過一碗小餛飩有幾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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